从陇西到长安的路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完的,张鲁虽然攻势甚急,但想要打下梓潼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在与关中王刘福见面以前,黄权想要在前往长安的路上多看看,了解一下如今的关中。
虽然没有来过关中,但对于关中早些年的遭遇黄权还是有所耳闻,也能想象得出遭受连连战乱后的百姓会面临怎样的困境。可让黄权感到心惊的是,关中的百姓似乎已经忘却了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惨事,在官府的帮助下,每个人都精神百倍的建设着自己的新家园。
这种精神让黄权不敢想象在经过数年休养生息以后,关中会爆发出多么惊人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的受益者,正是如今对益州虎视眈眈的关中王。关于关中王是贤王,黄权相信,但说关中王对除了关中以外的地方没兴趣,打死黄权都不信。
通过分析,黄权可以很肯定,关中王这段时间所做的种种,都是在为日后出兵收复中原做准备。可惜这种判断除了黄权自己,即便是随行的王甫也持怀疑态度。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着百业兴旺的关中,再对比一下如今的益州,黄权忽然没来由的对刘璋产生了一丝不满。
一天到晚就知道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一点不为将来考虑,即便他真的一统了益州,已经筋疲力尽的益州又如何抵挡蓄势已久的关中?黄权忽然觉得出使关中请求援军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国山,我有点后悔来关中。”在晚上休息的时候,睡不着的黄权忽然跟同样睡不着的王甫说道。
王甫闻言安慰道:“公衡,关中王也不是顽固的人,公义不是说了吗?只要拿出可以打动关中王的报酬,肯定能让关中王出兵。”
“……可我担心关中王胃口太大,一个汉中郡满足不了……也许整个益州都不能满足。”黄权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对王甫说出了自己最担心发生的情况。
“应,应该不至于吧?”王甫被黄权的话给惊到了,有些结巴的说道。
“不,不是不至于,而是肯定。国山,一个人无论想要做什么,首先就是必须手底下有足够的人,关中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招揽劳力,哪怕是并州黑山军那种叛逆,关中都照收不误。那个关中王想要干什么?他是在为关中日后出兵打基础。就像是盖房子,唯有地基打牢固,房子才能建的高。只有有了人,才不需要为钱粮发愁,只有有了人,才不需要为兵源发愁,只有有了人……”
“公衡,即便事情真如你所料,你打算怎么做?想办法阻止关中王吗?”王甫打断了黄权的话问道。
黄权被问得一愣,不解的看着王甫,就见王甫轻叹一声,缓缓的问道:“公衡,你觉得这汉室的正统是在许昌还是在关中?”
“国山这是什么意思?”黄权皱眉问道。
就如王甫所问的那样,许昌的天子的确是当今天子,可从这位天子到了许昌以后,这天下有多少人发自内心的承认,谁也不好说。哪怕是前任益州牧刘焉,恐怕也没把许昌天子当回事。真正把许昌天子当作汉室正统的,恐怕只有那些忠心汉室的臣子。可随着关中王异军突起,那些汉室忠臣又多了一个选择。
不能怪这些汉室忠臣势力,之所以忠心汉室,是不希望改朝换代。至于谁来做天子,这些汉室忠臣说实话真的不是太在意。以前除了许昌天子,汉室忠臣没有别的选择,而关中王的崛起,却又给了这些人新的选择。为了防止那些汉室忠臣前往关中,掌握许昌的曹操不得不加大了对这些人的监视,避免这些人外逃。
可随着关中王贤王的名声传遍天下,忠心汉室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的前往关中,在得到关中的审核后,皆都得到了妥善了安置。如果不是家族的拖累,黄权、王甫说不定也会投奔关中。
“国山,你欲背主?”黄权盯着王甫问道。
王甫闻言一笑,摇了摇头,“公衡,在你眼里,我王国山是那种背主小人吗?我只是在为日后考虑。你觉得咱们如今的主公能是关中王的对手?”
“……”这个问题挺尖锐,黄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关中王的确要比主公要强,可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说不定关中王过不了多久就英年早逝呢。”
“公衡别说笑,那种事怎么可能。那关中王帐下人才辈出,许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他亲力亲为,想要他暴毙,除非行刺。可我听说关中王自己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再加上他身边保护他的人……”
“打住吧公衡,别再说什么行刺了,我们此次是去向关中王求援,不想要让关中王把我们的脑袋送回益州。”王甫紧张的打断了黄权的话道。
黄权闻言一愣,随即也自嘲的一笑,的确就如王甫所说,他们这回来关中是有求于人,要是被人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实在是冤得慌。可一想到自己二人这回很有可能是在引狼入室,黄权又有些话不吐不快。
“国山,张鲁不足惧,凭我们益州的实力,并不是对付不了他。只要主公可以暂息与庞羲的战斗,集中全力对付张鲁……”
“公衡,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庞羲手里的刘范还活着,主公就不会停止与庞羲的战斗。至于你说集中全力对付张鲁,公衡,你说张鲁要是撑不下去了,他会不会如我们一样向关中王求援。更糟糕些,他直接向关中王投降,到那时,我们还是一样要对付关中军。”
“你就不担心将来益州易主?”黄权有些不满的问王甫道。
“说实话,不担心。公衡,眼下只有你我,所以我就跟你交个底。不管将来益州是关中王的还是刘璋的,我都只会做好份内事,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指望我了。”
“国山,你……”
“公衡,这天下是他老刘家的,他自家人争夺家产,我们这些外人跟着瞎掺合什么。关中王一日不入川,我就为刘璋效力一天,可将来要是刘璋自己不争气,那我王国山也必须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为刘璋一个人而搭上自家老小,王国山认为不值。”
话不投机半句多!听到王甫向自己表明了态度,黄权很是愤怒,认为刘璋所托非人。可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黄权不免扪心自问,等真到王甫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自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一夜未睡,黄权悲哀的发现,自己的选择很有可能会和王甫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另投新主。就如王甫所言,刘璋非是明主。
看到黄权面容憔悴,王甫没有询问,只是让人安排了一辆马车供黄权休息,自己率领队伍继续前往长安。
这一整天,黄权都在马车里渡过。等到天色傍晚,马车停下,黄权这才钻出了马车。站在马车边,看着那些结束一天劳作回家的农人,黄权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人。他们不需要作出太多选择,只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认准一位主公就蒙头跟着走就行。
可作为黄家家主的黄权却无法像那些农人一样生活的简单,他必须在考虑家族利益的同时接受来自道义方面的谴责,有些时候,为了家族的利益,他必须要做出一些有违道义的决定。
“公衡,别想那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王甫有些看不下去的出声劝黄权道。
再次面对王甫,黄权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愤怒,轻叹一声道:“国山,有些时候,做一个决定真的很难。”
“想开点,你不妨想想,要是这世上没有关中王,将来这天下会落在谁的手里。袁绍?曹操?这两人有谁是我们如今的主公能够对付的?一旦让主公落到那二人手里,主公能保住性命?将来就算益州落在了关中王的手里,可关中王是汉室正统,这天下还是汉室天下,总好过落到乱臣贼子的手里吧。”
王甫的安慰有没有效,只有黄权自己知道。王甫也知道此时的黄权需要一个人静静,也没有打扰黄权,安排完明日的行程以后就回去休息。而在马车里已经睡了快一天的黄权此时却一点都不困。
黄权不想在这时去找王甫,独自一人出了营帐,看到那些负责护送他们一行人前往长安的汉军此时围在篝火边闲谈,黄权也就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