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华笑道:“还有调辽镇入关的事呢!”他这笑中难免带着苦涩,细细为皇太子道来:“圣心本想调吴三桂入京,拱卫京师。然而本兵张缙彦进言:‘三桂之调不调,视宁远之弃不弃。’首辅陈演四处宣扬‘一寸山河一寸金’,宁远三百里国土,断不可轻弃!故而直至今日,调三桂入京之事仍未定论。”
朱慈烺忍不住轻拍桌案,皱眉道:“皇父真是……咳咳,弃土之事,即便有大臣敢说,只要他应允了,史书仍旧是说圣裁弃土几许……难道还会指名道姓说是大臣诳骗圣意么!”
放弃国土是绝对甩不掉的黑锅,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还有什么必要让臣下去背?
“等等,调吴三桂入京?他肯么?”朱慈烺有些意外:“听说山海关至广宁,皆是吴家私产,他怎么肯弃私产而入保京师?”
李邦华道:“这臣就不知了。想吴三桂早年也有‘勇冠三军,孝闻九边’之名,应当知道以大局为重。”
吴三桂虽然有临阵脱逃,害洪承畴被俘的历史,也有过二十八骑直闯三千建奴大营,救出其父吴襄的英勇时刻。朱慈烺对吴三桂的印象却还是受到了后世的影响,先入为主觉得他不是个忠臣勇将。
“唔,殿下,吴襄近日已经到了北京,受命提督京营,决议总在这两日就要发出来了。”李邦华道。
朱慈烺到了天津之后方才感叹这个时代交通不便的痛苦。那边白广恩已经当了李自成的桃源伯,北京这边任命白广恩为“荡寇将军”的银印才发出去;山东才报了“闯贼”入寇的塘报,转手就收到了召山东总兵刘泽清勤王的诏书。
恐怕崇祯帝这边做出决议,吴三桂就算飞回北京也来不及了。
……
崇祯坐在武英殿中,问面前的白发将军:“卿父子之兵有多少?”
那白发将军正是从山海关回京的吴襄,吴三桂之父。他知道此时断不可以吹牛,连忙叩首答道:“臣罪万死!臣兵按册八万,核实三万人。因为要几名士兵的粮饷才能养一兵,这是各边的通弊,并非始于关门。”
崇祯仍怀有一丝希望:“这三万人都英勇善战么?”
吴襄心中一颤,使出他做买卖的本事,又退步道:“若三万人都是战士,成功何待今日?臣兵不过三千可用。”
崇祯只觉得后槽牙发痒,忍住问道:“三千人何以抵挡百万之众?”
吴襄闪烁其词,道:“臣这三千兵并非一般士卒,而是臣襄之子,臣子三桂之兄弟!自受国恩以来,臣只吃粗粮,三千人都吃细酒肥羊;臣只穿粗布,三千人都穿绫罗绸缎!故而能得死力!”
崇祯硬吞下一口气:“需饷银多少?”
“百万!”
“百万!”崇祯吸了口冷气:“百万饷银,就算是养三万兵也用不了!”
“一百万两银子还是说少了。”吴襄连忙为皇帝算账道:“这三千人在关外都有价值几百两银子的田庄,今舍弃入关,给他们什么田地补偿?额饷已经少发十四个月,用什么补请?关外还有六百万百姓,随同入关,安插在什么地方?按此推算,百万尚不足以济,臣安敢妄言?”
若是照吴襄这么算起来,千万也未必够。
不过无论是千万还是百万,对崇祯而言却都一样。
“内库存银不过七万两,搜罗一切金银器皿,恐怕也就只能凑出二十万两。”崇祯无奈道。
吴襄只得叹息一声,仿佛是感叹国运艰难,也像是感叹一笔到手的好买卖做不成了。
崇祯木然回到内宫之中,很快有接到了太子已经到了天津的消息。不过他心思都在关宁兵身上,对这个让他失望的儿子实在有些身心疲惫,过了良久方才挥了挥手,无力道:“让他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