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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的,那几天天气尤其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考生们一个个袖着手走出来,叽叽喳喳讨论着考题。孔志斌却懒得找人讨论答案,他感觉发挥得很不错,心情飞扬地走出考场。

孔志斌准备那么久,底气毕竟不是白来的。

“志斌,我数学肯定考砸了,好多不会做的。”陈茉茉一看见他,眼睛就红了,委屈地抱怨道:“你说这能怪我吗,我从小学习艺术,整天拉小提琴,弹钢琴,本来就不是追求文化课成绩的,考这么难的数学题,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别担心,你不是说政治考得很好吗,人家要的是总分,又不是只有数学一门。”孔志斌安慰她。

说起来幸运的很,陈茉茉不是公社的广播员吗,整天听广播,整天在广播里读那些上级文件,各种精神各种指示随口就来,再熟悉不过了,因此陈茉茉根本没用复习政治,照样考得不错。

冯亮考试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垂头丧气,冯荞问他考得怎么样,他回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二伯娘:“自己考怎么样都不知道,我看你八成是没指望。”

“没指望就没指望吧,很多题目我也做了,就是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出来时跟别人讨论题目,三个人就有三个答案,我哪知道对不对呀。”冯亮表情有些懊恼,随即笑笑说:“算了,反正考过了,原本也没指望能考上。”

冯荞忙问:“三哥,那啥时候能知道结果呀?”

第56章 嫁妆

“三哥, 那啥时候能知道结果呀?”

“听说过年前公布分数,要等一等的。哎不管了,反正都考完了, 死活一定了,随它去吧,赶紧干活是正经, 这阵子我一直没上工, 身上都养出懒骨头来了。”

时节已经初冬了, 田野里空荡荡一片,偶有几垛留在田里等着晾干的地瓜秧,新播种的小麦才发芽, 已经没有农活要干了。当然,这时节还没到数九寒冬,还没冰冻,生产队就不会让社员白白闲着。上级每每在秋冬农闲安排河工, 青壮妇女和男劳力扛上铁锹, 扒大河修水利,还要忙碌好一阵子, 不到腊月里,农村人便闲不下来的。

冯东、冯亮扛起铁锹, 挑起箩筐,都去上河工了, 冯老三也去了。

冯老三临走的时候很不放心, 特意嘱咐了寇金萍几句, 他不在家,叫寇金萍对冯荞好一些,千万不要再当面闹起来。这段日子硬生生教会冯老三一个道理:冯荞如今根本不用依靠他什么,而他将来却只能依靠冯荞。

“把这个家闹散了,谁也没有好处。冯荞过了年都十八了,这丫头人长大了,心也大了,她顶多再过一两年就该结婚出嫁,你再惹恼了她,她真要翻脸不认这个家,你让我将来指望谁?对你自己也没好处。”冯老三苦口婆心。

“行行行,我把她当活祖宗供着行了吧?”寇金萍一肚子憋屈气,她这阵子用尽各种招数,也没能在冯荞手里讨到一分钱,更没讨到半点便宜。人是她腆着脸自己请回来的,如今这个情势,寇金萍能不憋屈吗。

“冯老三,你还能有点出息吗?你这当爹的说话不顶个屁用。她一个丫头片子,她是你闺女,你如今反倒怕她了?她冯荞如今吃住都在家里,说不得碰不得,说她一句她就给我脸色看,你可别忘了,彩礼钱就不说了,上个月,这个月,她工资都没往家里交一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说这日子还能过吗?”

这些话寇金萍整天唠叨,冯老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自从这次冯荞从二伯家搬回来,尤其从上次冯荞翻脸发火,她就不再往家里交一分钱,却还理直气壮:

我白吃谁的闲饭了?我去农具厂之前,今年一春天挣的工分,分的粮食,都分到这家里来了,我这一春天挣的工分,比冯小粉一年挣得还多,我靠谁养活了吗?再跟我要钱?不行,我还就不给了。一分也没有。

寇金萍找不到理讲,冯老三就是欠虐型的,冯荞越是这样,冯老□□.倒越担心闺女翻脸不认人,女婿看起来更不是好得罪的,因此,冯老三这阵子对冯荞也不敢多说,甚至带着几分讨好,努力想表现出慈父的样子来。

寇金萍满心不甘,可俗话说形势比人强,她再多的不甘心也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处于劣势,看着冯荞每天脚步轻快上班,哼着歌儿下班,寇金萍背地里牙都快咬碎了。

不过寇金萍毕竟是寇金萍,活了两辈子呢。冯老三一走,寇金萍就索性沉寂下来,面上也没再找冯荞的碴儿,似乎开始无视冯荞。寇金萍每天呵斥着寇小胭喂猪喂鸡做家务,自己不是躲在屋里,就是出门溜达见不到人影儿。

冯荞也懒得知道寇金萍折腾什么,她无非需要在家里住,只要寇金萍别来惹她,同一屋檐下相安无事就行。冯荞如今也忙着呢,她忙着赶工给杨边疆做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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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赶在天大冷之前做好了三双棉鞋,亲手纳的千层底,青布的鞋面儿,本来她打算是做单鞋的,可二伯娘说她头一回给公婆和杨边疆做鞋,要是做单鞋,做好送去天就该冷了,万一公婆小心眼儿再嫌弃。二伯娘那意思,要做就做棉鞋。

冯荞想想也是,天冷了单鞋就不能穿了,她又设法弄了些棉花。这年月棉花可不易得,好在做棉鞋也用不了多少棉花,农村毕竟是农村,总有些法子的。冯荞请二伯娘帮着稍稍一打听,村里四奶奶在自留田边上种了一小片棉花,收了些新棉花。冯荞拿钱买了一小包来,做三双棉鞋足够了。

赶着杨边疆家的两间新房上梁,至近亲戚们去贺喜,冯荞把新做的棉鞋带着送了去。这是冯荞第二次到杨边疆家,就比头一回随意多了,杨妈妈见到冯荞很高兴,再看冯荞给她做的新棉鞋,拿在手里一个劲儿地夸。

“看这针线,这鞋底纳得多匀称,鞋样子也好看。兰江,你自己看看,你二姐这手可真巧,你再看看你,你可做不来这么好的针线。”

“哎呀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如今是看着二姐哪哪都好,我那手笨,二姐手这么巧,你往后可不愁没人给你做鞋了。”兰江被杨妈妈一说,笑着打趣。

杨边疆早听说冯荞要给他妈做鞋,记得当时心里还有点失落呢,未来媳妇儿第一次给他家人做鞋,居然不是做给他的,叫他这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醋溜溜的。现在冯荞把鞋送来了,他那43码的大脚,那么大的一双棉鞋送到了他手上,带着新布和新棉花的舒爽气息。

杨边疆摸着鞋底密实均匀的细麻线的针脚,心里顿时得意起来,你看,冯荞果然还是先想着他的。

“第一次给你做鞋,也不知道合不合脚,哥,你先试试吧。”

“放心吧,肯定合脚。”

杨边疆脱了脚上的解放鞋,坐在床沿试穿新棉鞋,他一扒鞋帮,就发现鞋子里似乎另有玄机,伸手进去一掏,果然掏出一只手工绣的花鞋垫,白底上绣着红色的缠枝梅花。

这惊喜来的实在!要知道,在当地有着一些心照不宣的习俗,未婚姑娘家的针线是不会随便送人的。农村人实用主义至上,像绣花鞋垫这样漂亮却不够实用的东西,平常可没人会花工夫做,也只有姑娘家为了心上人,才会一针针一线线,千针万线费工夫去绣。

年轻小伙子鞋窝里垫上漂亮的绣花鞋垫,那就说明人家有未婚妻了,差不多有些定情信物的用意吧。杨边疆活到二十二岁,可头一回垫上这别具意义的花鞋垫,顿时心情灿烂飞扬,抬头瞅着冯荞笑。

“下回再给我绣鞋垫,你就别绣花了,就绣字儿。”

“你要绣什么字儿?”冯荞说,“绣字要写成空心字,要写得可着鞋垫形状,配上花样才好看。我不太会写。”

“就绣百年好合、心心相印之类的,等会儿我写给你,我会写空心字。”杨边疆笑着眨眨眼,口气却一本正经。李师哥跟他讲过的,师嫂当初送给他的鞋垫,绣的是“相亲相爱”,简单直白得让人嫉妒,李师哥还偏偏来跟他炫耀,这不是欺负单身汉吗。现在——

杨边疆微微眯着眼,口气轻快:“预备着咱们结婚的时候用。”

他越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冯荞越是不好意思,嗔怪道:“一双鞋垫也用不了几天时间,哪用现在就准备。你想要写字的,我回去给你再绣一双,让你换着穿。”

“鞋子正合适。天大冷时再穿。”杨边疆试完了鞋,脱下来仔细收好,心里明明美滋滋的,却又心疼做鞋的人,一转脸责怪冯荞:“往后可别做这种鞋子了,太费事了,穿鞋就去供销社买一双,多省事儿。买鞋也不是多贵,你这样千针万线做鞋,还不够埃累的。我说的正经话,鞋垫你愿意绣,就绣两双预备结婚用就行了,你白天上班累一天,晚上可别再点个煤油灯做针线了。”

结果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杨边疆就幼稚了一回,他故意脱了鞋子,装作不经意地显摆给李师哥看,叫他评一评冯荞绣的花样好不好看。

李师哥现在心气儿其实不太顺,师嫂怀着孕呢,李师哥告别了出双入对模式,孤家寡人上班,眼瞅着白白胖胖的媳妇却有许多不可为,看着师弟出双入对就有些碍眼了。

“你小子,你跟我显摆啥呀,我儿子都会跑了,我闺女就快出生了。你小子那冷被窝还没人跟你捂呢,结不上婚,你也只能干看着,有本事你娶回家再显摆呀?”

杨边疆:“……”

他这个师哥,真不能怪师父经常骂他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