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起来调阅刚才的录像,红外线摄像头不会放过任何温血生物的踪影。可是我查遍了刚才几分钟内房屋内外的影像,却没有任何热感图像出现。
就在我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连接走廊摄像头的视频图像忽然一亮——一点小小的橘红色从房内走了出来,转向大门的方向。我一惊,悄悄推开纸门探出头去,是洋平!
在漆黑的过道里,这孩子似乎完全没有要开灯的意思,只顾摇摇晃晃向大门走去。我虽然无法看见他的脸,但从背影完全可以判断出,他现在应该还处于浅睡的浑噩状态中。但让我担心的不是什么梦游症状,而是从那孩子身上,隐隐泛出的一抹淡淡白光。
被附身了。
我将纸门小心推开一点,悄无声息地挤出门去。此时的洋平已经走下玄关,打开了大屋的正门。我决定暂不打扰他,而是跟踪查看“白儿”的目的何在。
洋平蹒跚着推开大门,趁他消失于门外之机,我疾步跑过走廊,来到洋平的卧房门口——佳子还在熟睡,看来白儿的目标只是洋平。
我来不及穿上鞋便追出门去,此时的洋平已经穿过庭院,低着头呆站在祠堂面前。只见他一手抓住五色绳,一手伸向净坛上的符咒,作势便要破坏封印。
“洋平!”我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艾草灰洒在他身上。白光仿佛烟雾一样消失了,洋平瘫软下来,倒在我的怀里,继续呼呼大睡。
我抬头看向幽静的祠堂,黑暗中的神龛仿佛鬼怪的一张巨口,随时等待着机会吞食掉路过的行人——犬神虽然没有现身,但白儿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妖怪是无法破坏这类符咒的,因此他便想利用洋平来除去封印,放出犬神。
三
翌日,大屋里的人们开始陆续醒来。佳子做了蛋包饭作为早餐,她看起来睡得很好,甚至向我恭维说多亏了我的到来才能安心睡觉。洋平如昨天一样乖巧地自己吃饭,他似乎有些犯困,但气色还算不错。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情绪,我决定暂时保守昨晚发生的事情。因此当妙子询问我昨晚的情况时,我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
中午时分,我被勘五郎用电话叫了出去。在小镇上一家看起来十分苍老的甜品店里,我见到了顶着俩黑眼圈的阿勘,正一边戳着糯米丸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张望着什么。
“哟。”我走上前打招呼,“难得狸猫界的落语2大师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
他埋怨似的瞪我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甩给我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昨晚通宵找了这些,我要求支付加班加急费!”
“辛苦了,多谢。”我掂了掂文件袋的重量,决定还是带回去后再仔细研究,“先跟我大致说明一下吧,昨天有没有特别的发现?”
“……首先是妙子小姐,她的私交比想象中简单得多。”见我无动于衷,勘五郎只好强打精神坐直身子,顺便替我叫了杯红豆冰,“除了插花老师和染坊老板娘以外,与她经常来往的就只有一位姓立花的女士和一名姓森山的先生。前者是她从小的闺中密友,后者是她大学同学,似乎还有过一段恋情,但现在男方住在横滨,两人常进行书信来往。”
“嗯,以这个年纪的女性来说,交际圈的确有限。”我拌着手中的红豆冰,看着暗红的酱料丝丝渗入冰沙中,“下一个。”
“千代在学校的表现也没什么问题,她的成绩不算太好,除了化学以外都只能勉强及格。但她也没有加入什么不良社团或组织,在学校里也算安分守己……只能说,是个缺失存在感的内向孩子。”勘五郎支着头嚼着丸子,断断续续地说,“如果说你拜托的事情里有什么异样的话,那就只有清田太太的死了。”
“怎么说?”
“她似乎得了产后抑郁症,的确是自杀,不过死法非常诡异——死因是上吊引起的窒息,但手腕上还分别有数十道割伤,末了解剖验尸时还从她胃里发现了五十多粒安眠药。”
“……想死的欲望还真是强烈啊。”我不由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为阿勘的话还是刚下喉的冰沙。
“据说当时才八岁的千代目击了母亲的死状,因此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古怪沉默的性格。这样想想,也很可怜哪。”勘五郎把玩着吃剩下的竹签,从表情上看,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怜悯。
“就这些了吗?”
“才一天而已,你以为我是电脑资料库么?”阿勘不满地皱起眉头,“昨天我可是用了分身术同时调查才取得这些线索的,你坐在那狗窝大屋里享受招待的时候,大爷我可是在疲于奔命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问问而已,哪敢质疑你的办事效率啊?”我拿起文件袋起身,准备离去,“等事情结束了,我请你吃这儿的特产烤香鱼如何?”
“一言为定。”阿勘说着,拍了拍此时尚且平坦的肚皮,“不吃掉你此次一半的酬劳,我就不是名震高野的大胃王勘五郎狸大爷!”
我大笑出门,径往清田家走去。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离开的这短短一个小时内,清田家便又出了一桩意外。
四
当我回到清田家的时候,门口正停着一辆救护车。几名医护人员将满脸是血的伤者扶进车厢,妙子站在大屋门前,不断绞着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受伤的是保姆佳子,她被倒下的漆屏风砸伤。原本被屏风砸到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不知为何,这架屏风铰链处有两枚钉子凸了出来,倾倒时砸中了佳子的头部和大腿,导致大量出血。
待将佳子送走后,我和妙子回到客堂。早苗和阿金挤在廊下小声交谈着什么,但甫一看到妙子便慌忙散去了。
妙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玳瑁发簪一阵乱晃。她苦着脸坐下,嘴唇毫无血色:“高野小姐,请问您在鄙宅中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不能说没有,但因为还无法确定原因,所以不太好说。”我想起昨夜的遭遇,脱口道,“洋平少爷呢?”
“啊……他没事,那孩子现在还在房间里午睡。只不过……”妙子闻言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什么?”
“佳子受伤的房间是洋平的游戏室,今天路过那里时,我发现有玩具散落在地上没有收拾好。原本洋平的玩具一直是他自己收拾的,但今天这孩子不知何故显得很疲倦,我便让他提前午睡,叫佳子替他去整理玩具,没想到……”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午睡提前的缘故,受伤的就有可能是洋平少爷了吗?”我心中一沉,“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间游戏室?”
妙子点头答应,起身带我上了二楼。游戏室是一间六坪大小的独立房间,四周围着壁橱,唯一的窗户大开着,漆屏风倒在地上,塑料做的小汽车和瓷人偶碎了一地。榻榻米上还残留着血迹和混乱的脚印——看来佣人们还没来得及打扫。
我小心绕过满地狼藉,将倒地的屏风折起一扇。那两枚惹事的铆钉直直突出屏风表面,足有两寸多长。从佳子受伤的部位来看,她当时应该是跪坐在榻榻米上拾捡玩具,这时若屏风倒下,的确躲无可躲。
漆屏风非常沉重,我放下折起的一扇,眼光向地面四周梭巡——一小块黑色的粉末吸引了我的注意。从质感来看,那应该是一片木屑,但不知何故,木质部分已经完全变黑了。
顺着木屑散落的范围,我注意到漆屏风中间的两架柱脚内侧,有被腐蚀的痕迹。从侧面来看,屏风的底部几乎成了梯形,这样的承重即使不用人推,只需一阵大风就会失衡,向内侧倾倒。
“妙子小姐,这房间除了洋平少爷和佳子,还有谁进来过?”我伸手拈起少许木屑,默默藏进袖中。
“啊……这屋子原本是千代的游戏室,但千代自从八岁以后就几乎不进这里,便改成了洋平玩耍的地方。至于可能进入房间的人……抱歉,因为平时这间游戏室是不锁门的,所以谁想进去都可以。”
“是吗?”我站起身来,走近窗户。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祠堂的屋顶,里面一片死寂。右手一侧的房间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庭院里没有人,但我却能感到一股异样的视线,正在紧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妙子小姐,游戏室两边的房间分别是派什么用的?”我再次小心绕过地上的碎片,来到房间门口问道。
“左边是我的房间,右边是千代的。”妙子莫名地看着我,我过于凝重的表情似乎给她造成了困扰,“高野小姐,这房间里有什么问题吗?”
“千代小姐现在在家么?”我答非所问,兀自走向了右边的房门。
“在,今早她说有些不舒服,向学校请了病假,从早上到现在都一直关在房间里。”
“是么?就在事发地的隔壁,我们去问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吧。”我伸出手,敲响了千代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