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孟不疑每到夜里吃饭时,必先祭祀一番。但他本不信佛教,当只为平安吧。后来,孟无心功名,不再参加科举考试,在漫游中了去一生。
故事中的黑衣人其貌如猪。此怪在河南颍川附近的驿站还露过一次面:“前秀才李鹄觐于颍川,夜至一驿,才卧,见物如猪者突上厅阶,鹄惊走,透后门,投驿厩,潜身草积中,屏息且伺之,怪亦随至,声绕草积数匝,瞪目相视鹄所潜处,忽变为巨星,腾起数道烛天。鹄左右取烛索鹄于草积中,已卒矣。半日方苏,因说所见。未旬,无病而死。”
在最后,那怪物变为一颗巨大的星星,下有数道光芒,飞天而去。
这种情形在令人生畏的同时,也不免叫人联想,因为像极了第三类接触。
《酉阳杂俎》中,比较可疑的还有下面这两条记载:高衡为魏郡太守,戍石头。其孙雅之在厩中,有神来降,自称白头公,所拄杖光照一室。所乘之物如冬瓜,眼遍其上也。
高雅夜间到马棚查看,突然有人乘坐冬瓜一样的东西从天而降,那物体上面还有众多眼孔。该人所持之杖明亮灿烂,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在这里,所谓的“神”乘坐的东西,状如冬瓜,而且上面有很多孔,难道那是外星飞行物的舷窗?
工部员外张周封言,今年春,拜扫假回,至湖城逆旅。说去年秋有河北军将过此,至郊外数里,忽有旋风如升器,常起于马前,军将以鞭击之转大,遂旋马首,鬣起如植。军将惧,下马观之,觉鬣长数尺,中有细绠如红线焉。时马立嘶鸣,军将怒,乃取佩刀拂之。风因散灭,马亦死。军将割马腹视之,腹中无伤,不知是何怪也。
在这个记载中,有东西像升(量粮食的器具)一样在马头疯狂旋转,致使马鬃根根竖起,最终那怪物消失不见,但马亦无伤而死。
《酉阳杂俎》中记载离奇恐怖事件的,被归在“诺皋记”一门。
“诺皋”二字奇僻隐秘,很少在中国古代的典籍中出现。有人称是道教用语,指的是太阴神。东晋葛洪在《抱朴子》中有称:“诺皋,太阴将军……”但实际上,段成式取“诺皋”命名志怪故事是另有原因的。在唐朝时,修道者驱鬼怪时需要念咒,而“诺皋”,就是念咒前必须要说的语气词。
“诺皋记”这一门类中的故事看上去都不那么轻松:大历中,有士人庄在渭南,遇疾卒于京,妻柳氏因庄居。一子年十一二,夏夜,其子忽恐悸不眠。三更后,忽见一老人,白衣,两牙出吻外,熟视之。良久,渐近床前。床前有婢眠熟,因扼其喉,咬然有声,衣随手碎,攫食之。须臾骨露,乃举起饮其五脏。见老人口大如簸箕,子方叫,一无所见,婢已骨矣。数月后,亦无他。士人祥斋,日暮,柳氏露坐逐凉,有胡蜂绕其首面,柳氏以扇击堕地,乃胡桃也。柳氏遽取玩之掌中,遂长。初如拳,如碗,惊顾之际,已如盘矣。暴然分为两扇,空中轮转,声如分蜂。忽合于柳氏首,柳氏碎首,齿着于树。其物因飞去,竟不知何怪也。
在故事中,先是讲到这家的男主人突然遇疾猝死长安,为故事笼罩上一层阴沉的背景。随后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男主人在渭南庄园中的儿子于夏夜“恐悸不眠”,似乎在窗外看到了什么。果然,午夜后,有一个全身白衣、长着獠牙的老人出现在屋里,先是默默地望着那孩子,然后逼近床头。此时,女婢在一旁熟睡,老人遂掐住她的脖子,一点点将其啃得露出骨头,又吞噬其五脏。
可以想象此时孩子的眼神。
但母亲柳氏跑进来,除了呆傻的孩子和女婢的一堆骨头外,屋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个月后,柳氏祭奠丈夫,完事后已是傍晚,突有胡蜂飞来,柳氏随手将其击落,拾起来一看,是枚圆滑的胡桃,正在把玩端详,那胡桃却突地变大,如磨盘一般,随后分为两扇,在空中疾速旋转,猛然合击柳氏的脑袋,其头立即粉碎,旁边的树上,连肉带血地挂起柳氏的牙齿……
开始的时候,我们几乎认为这是一个鬼怪故事了。但到最后发现并不那么简单。
暗夜中的白衣老人到底是谁?更为关键的类似于球形闪电的东西又是什么?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夜雾在时间深处的唐朝幻夜越聚越浓,最终把一切模糊。
葬礼的秘密
夏光明媚、花树绚烂的五月,被古人称为凶月。因为古人认为“夏至”所在的五月,阴阳之气交换,进而被认为生死亦交换。所以,在这个月,有很多民间禁忌,比如“忌曝床荐席,忌盖屋”。也就是说,忌讳在阳光下晾晒床席,忌讳搭建屋子:“俗讳五月上屋,言五月人蜕,上屋见影,魂当去。”
五月里,人们应约束自己,禁锢魂魄,不能攀登上屋顶,上屋看到影子,魂魄就会飞走。有点令人不寒而栗。讲起来,秦之前,五月的禁忌不是特别明显,当时甚至有五月登高远眺的习俗;秦以后,五月的禁忌渐渐严格,始皇帝曾警告他的人民在夏天不要妄动。到了汉魏,这一习俗没有改动,一直传到唐朝。
禁忌是民俗文化的重要部分,包含着生活经验和神秘主义元素。
再如有关唐朝葬礼的:“近代丧礼,初死内棺,而截亡人衣后幅留之。又,内棺加盖,以肉饭黍酒着棺前,摇盖叩棺,呼亡者名字,言起食,三度然后止。琢钉及漆棺止哭,哭便漆不干也。又,妇人哭,以扇掩面;或有帷幄内哭者。铭旌出门,众人掣裂将去。送亡人不可送韦革、铁物及铜磨镜奁盖,言死者不可使见明也。刻木为屋舍、车马、奴婢,抵虫蛊等。世人死者有作伎乐,名为乐丧。魌头,所以存亡者之魂气也。一名苏衣被,苏苏如也。一曰狂阻,一曰触圹。四目曰方相,两目曰僛。褮,鬼衣也。桐人起虞卿,明衣起左伯桃,挽歌起绋讴。”
古中国,葬礼作为非常重要的礼仪而存在,所谓“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丧礼哀死亡”。古葬礼分初终、复(招魂)、沐浴、易服、讣告、小殓、卜葬日、启殡、送葬、大殓、反哭、祭奠等程序。
在唐时,人死后,要用棉花放在逝者鼻下,看看是否还有呼吸。同时,摸一下脚跟,因为“人渐死时足后最冷”。确定真死后,家属登屋顶,呼喊逝者的名字进行招魂。同时,给逝者沐浴,然后换上明衣即冥衣,停放在灵床上,盖上“褮”,也就是覆盖在逝者脸上的布巾,又称鬼衣。
唐朝的冥衣什么样子?
唐顺宗时(公元805年)礼部侍郎崔汾,算是中唐重臣,后来段成式曾亲作《崔汾传》。崔汾有一兄长,姑且称之为崔兄,居长安崇贤里。一年夏夜,崔兄乘凉于庭院,时月色疏旷,清风徐徐,忽觉异香飘动,并闻南墙有土动声簌簌,很快一道士出现。崔兄于惊惧中退至一旁窥视,道士缓步庭中,面貌清古。过了一会儿,有美女十余人缓缓入庭,列坐月色下,其中一人说:“我等现可晒月光。”
崔兄疑其为狐媚花妖,于是在暗处向他们投掷石块,以示警告。
没想到那道士不是好惹的,大怒道:“何人?安敢如此!地界何在?”
话音未落,有二鬼从地里冒出,巨头垂耳,伏倒在地上,也就是所谓“地界”了。道士一指暗处的崔兄,说:“此人可有亲属入阴籍,现可领到这儿。”
二鬼随即消失,不一会儿,领来多人。崔兄一看,竟是自己死去多年的父母及兄长。
道士开口:“我在此,你们敢纵子无礼?”
崔兄的父母当即叩头:“幽明隔绝,我们来不及管教,还请您多原谅啊。”
道士又对那二鬼说:“把那崔兄捉来见我!”
下面的捉人技术十分有趣,只见那二鬼“跳及门,以赤物如弹丸,遥投崔生口中,乃细赤绠也,遂钓出于庭中……”也就是说,如钓鱼一般,将倒霉的崔兄钓了出来。
崔家诸人及婢奴均已到来,号泣不已。但道士不为所动。这时候,一名晒月光的丽人为崔兄求情,对道士说:“他是凡人,不必与其一般见识。”
道士怒火渐消,拂衣而去。崔兄闭上眼睛,当再睁开时,月色下空空如也。
崔兄坐在地上十分郁闷,随后泪如雨下。他不是为自己的遭遇,而是回忆起刚才见到的死去的兄长。当时他隐约看到亡兄用绢帕遮着嘴唇,似乎有伤损,他家的一个女婢说:“郎君去世时,所穿冥衣忘记开口,我拿剪刀去剪,误伤其下唇。不想幽冥中二十余年,犹负此苦!”
死后穿冥衣的习俗,起自战国名士左伯桃。他为了朋友饥寒而死。但唐朝的冥衣并非我们所认为的寿衣,而是带有裹尸布性质,否则不存在上面女婢说的给冥衣开口的问题。
给逝者穿上冥衣,是小殓;放入棺材,为大殓。此时,讣告已经发出。这段时间,对唐人来说是危险的,因为总有一些僵尸的传说萦绕着帝国的臣民:“处士郑宾于言,尝客河北,有村正妻新死,未殓。日暮,其儿女忽觉有乐声渐近,至庭宇,尸已动矣。及入房,如在梁栋间,尸遂起舞。乐声复出,尸倒,旋出门,随乐声而去。其家惊惧,时月黑,亦不敢寻逐。一更,村正方归,知之,乃折一桑枝如臂,被酒大骂寻之。入墓林约五六里,复闻乐声在一柏林上。及近树,树下有火荧荧然,尸方舞矣。村正举杖举之,尸倒,乐声亦住,遂负尸而返。”
在这里,出现一段吸引尸体的音乐。大约可以断定,唐时办丧葬,已开始有专门的超度音乐了。
接下来就是大殓:把尸体放进棺材。
唐继承北魏的风俗,棺材多用柏木制造,假如使用桑木,则是实在没办法了。看一个寒食夜发生的故事:古人重寒食,唐时“寒食清明,四日为假(《唐会要》)”。假期里,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前往郊野扫墓。这一天,有人祭奠的亡魂得到安息,没人祭奠的野鬼则开始悄然活动。
荆州郝惟谅,性情粗放,寒食日上完坟,跟朋友四处游荡,踢球角力,饮酒高歌,醉卧坟地。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举目张望,古木参天,枭鸣磷闪。虽说他有些胆量,却也心生恐慌,因为他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从坟地里爬起来,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摸索着走了一里多路,见旁边有户人家,屋舍简陋,里面虽张灯,但颇昏暗,隐隐传来妇人的歌声:“春生万物妾不生,更恨魂香不相遇……”
郝惟谅叩门乞水,一妇人开门相迎,姿容惨悴,以水授惟谅。
郝惟谅喝完水,把碗还给妇人,顺便往屋子里扫了一眼,觉得里面的陈设有些不对劲,但一时说不上哪不对劲。郝惟谅后退一步,此时才感觉出,屋中的陈设,无论是桌子,还是椅子,抑或盆罐,似乎都缺乏立体感,仿佛纸做的一般。
郝惟谅暗吸凉气,正欲离开。
妇人开口,说:“我知道您素有胆气,有一事想拜托于君。”
妇人继续说:“我原籍陕西,姓张,嫁于荆州军士李自欢,但自欢于大和年间(公元827年~835年)西去戍边,至今杳无音信,我思念心切,加之遇疾而亡。因在此地别无亲戚,死后为邻里用桑木棺材草草埋葬,至今已十来年。我的坟甚为简陋,刚埋没多长时间,棺材就暴露在地面了,而阴间有定制:如棺椁尸骨不能为土所埋,便入不了阴间户籍。所以至今我亡魂游荡,无有归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