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考虑再用尽崇北侯最后一丝价值了吗?
不考虑,用崇北侯,对付郁家和西南王了吗?
还是说,由于她的出现,他的决算变了。
郁暖微微偏头,抬眸偷偷看他,心中只觉,可能她还是有点自恋了,这样不好。
却忽然发现,高高在上的天子,恰巧与她远远对视,目光冷凝,似是寒冬腊月的雪水,浸得她心口凉飕飕。
郁暖被吓了一跳,立即往暗处微倾。
总觉得,他看上去,像是要伸手抓着她的后脖颈,提溜起来把她打一顿。
不太可能吧,他没什么打她的理由啊,所以她最近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一时觉他迷恋自己,一时又怀疑他想揍自己。
不太好了,可能她也得精神病了。
伤心。
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眯着眼看她,不辨喜怒。
忽然,他把杯盏中的酒水,以凝实的腕力,随意投掷而出,猝不及防,溅了仍跪在下首辩解的崇北侯满头满脸。
崇北侯被浇了个一激灵,瞪大牛眼看着皇帝,似觉得自己受了凌i辱,一双手青筋暴起,深深喘息起来。
皇帝砰一声,把酒盏往案上平放。
那响声不大不小,却叫所有人心弦剧颤,屏吸不敢动弹。
厅中死寂。
皇帝动作洒然,长身玉立,黑靴移动一步步,行至崇北侯面前,高高在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老权臣。
他慢慢微笑,语气却残酷冷漠:“这些都是朕,让左恭太彻查的,你还想要证据么?嗯?”
崇北侯的声音紧绷而颤抖:“皇上,为何如此!老臣待您,忠心耿耿!您为何,一定要逼老臣!”
那些暗哨和兵器,他根本没想过要用来谋逆,不过自保而已。
皇帝微笑起来,看着他,淡淡道:“因为,在十多年前,朕就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没有好好珍惜。”
十多年前.....崇北侯剧烈呼吸起来。
那时,皇帝还那么小,那么纯稚。
竟然已经心思如此阴沉狠辣。
崇北侯冷汗流下,呼吸一顿,蓦然拔地而起,抽出手中的匕首,高声道:“这是先帝赐予我的匕首!老臣今日,便要替他,教训你这个,不肖不恩之子!”
凭什么,他可是扶持皇帝上位的人!
尽管他当初,也是看中皇帝和太后背后无人的缘故,但,他并没有篡位之心,天地可鉴!
皇帝应当感谢他!
都是皇帝逼他的,如此,便莫要怪他。
郁暖这个角度,大约是全场,看得最真切的地方。
只是在一瞬间的事,崇北侯,便一匕首,捅在了皇帝的腹部,顿时,鲜血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皇帝却还面色自若,旋即,眨眼间,一脚飞快极重踢在崇北侯心口,使人连着手中匕首一起,踹出数丈远,匕首咣啷发出响声,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时间,众臣皆手忙脚乱,皇帝却比了一个简单的手势,让他们都不要动。
只由一个近身侍从,为他简略包扎,皇帝的表情,却似是毫无痛觉。
郁暖隐隐看见,雪白的绷带缠在他坚实的腹部,浸出丝丝血色,微微有些出神,心口微微攥紧。
崇北侯到底跪了皇族那么多年,像狗一样爬在地上,捂着心口,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痰,心中大震颓然。
他方才,的确是勉力一搏,但却也只想,趁着皇帝躲开,起身而上,反将一军,挟持天子开道。
这样,或许还有些胜算。
却不曾想,以皇帝的身手,竟然没能躲开,生生受了这一刀。
阴影中的郁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叫她浑身都泛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看着他流血的那一瞬,她胸腔里的惊恐,难以自持蔓延开来。
很快,整个崇北侯府都被层层包围起来,郁暖听见,外头有铁器相撞剧烈响声,还有弥漫着杀意的吼叫声,一股血腥味从外浸入内。
让她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亡者喧嚣的死意。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纤长的眼睫垂落,怔然不语。
男人还穿着一身玄色的便服,袖口的金纹繁复雍容,俊美的脸上毫无波澜。
郁暖并不觉得心口痛了,但闻到越来越浓的血味,她忍不住开始咳嗽,伴随着轻微的窒息感。
她边难过,边想不知道隔壁女眷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