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被担忧冲昏了头脑的众人渐渐醒悟过来,终于明白皇帝这病是病也得病,不病也得病。
于是各人都打点起精神,在李定宸床前表了一番中心,然后各回各的衙门,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就连太子妃孝心,想留下来侍疾,也被太子殿下给拖走了。
不是他不想尽孝,但父皇既然想装病,儿媳妇在跟前杵着就不合适了。万一看破了什么,岂不更尴尬?
一开始众人还不太明白李定宸折腾这么一遭是想做什么,但随着他之后将手中各种事务分派下来,他们也就渐渐有所领悟,皇帝这是要将权力过渡到太子手中。
有李定宸压着,这个过程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而等太子上手之后,他便主动提出,要修整京郊的行宫,搬到那边去休养身体。
虽然国库如今十分丰盈,但修整行宫的钱却是从内库出的。说是修整,但这里荒废多年,实际上几乎等于是重建,所以等到行宫修缮完毕时,已经是两年后。
李定宸在京城度过了五十周岁的天元节,而后便携着皇后搬到了京郊。
他摆出“休养身体”的理由,正大光明的不见朝臣,最大限度的降低了自己对朝堂的影响。朝政虽然也还关心,但却不再发表意见。每日里带着越罗游山玩水,好不畅快。
然而很快,西京城附近的景色都被他们看了个遍,李定宸本来就不是能坐得住的性子,于是皇帝陛下一道旨意将太子召了过来,然后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朕欲修缮东京,南京和北京三地行宫,以备巡幸。”
直到此刻,已经过了“三十而立”好几年的太子殿下终于擦亮了眼睛,发现自家父皇之所以爽快的放权,不是因为对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多满意、多信任,纯粹是他不想再为朝事劳碌了!
他还要修缮宫殿!还要每年巡幸四京!到处游山玩水!
自己也在宫外住过几年的太子殿下嫉妒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世上有这样当父皇、当皇帝的吗?事情都丢给孩子去忙,自己到处风流快活!
像是看出了他内心的腹诽,作为父亲的李定宸真诚提出建议,“庭波今年也十岁了,早些锻炼一番,等他能顶事了,你便也能如父皇这般逍遥自在。”
皇帝陛下语重心长的拍着儿子的肩膀,“朕年纪大了,思维僵化,也不想恋栈权位,国家大事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听听,这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太子殿下一边吐槽,一边暗恨自己结婚晚,孩子才十岁,至少得再过十年,才能够顶起这些事务。
正在跟随老师们上课的皇太孙殿下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身边所有人等都以为他是受了风寒,免不了请了太医过来,好一番折腾,还硬被灌下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汤。
然而太子殿下没有想到的是,所谓的修缮宫殿,只不过是个障眼法。
这一年的春天,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当朝帝后二人离开了京郊的行宫,只带着寥寥数人的护卫和仆从,买船南下,往江南去了。而直到船只起航,被压下的消息才终于送到他这里来。
太子殿下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忧伤和委屈。
他听说过父皇早年的辉煌战绩,到如今才发现,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自家父皇也仍旧保持着他的那些真性情,非要时不时折腾出一点事儿来,让大家惊诧一下不可。
但这种心态,又何尝不令人羡慕呢?
这些年来李定宸闭门谢客,虽然大家都知道城郊还住着一位陛下,但也只是知道而已,朝臣们都已经习惯了太子理事。所以李定宸离京,说没有人发现,就真的没人发现,太子殿下只好自己憋到内伤。
而此刻,李定宸跟越罗并肩站在船上,欣赏着烟波浩渺,流水汤汤,不由道,“朕一直承诺要陪阿罗出来四处走走看看,如今才终于得了这个机会,总算不曾食言。”
“已经很好了。”这个在越罗看来有些疯狂的计划,李定宸一开始是瞒着她的,直到最近才坦白。越罗心里虽然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感动,以及跃跃欲试。
半生都在深宫之中度过,她也以为往后就是如此了。虽然没有留下任何遗憾,但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年少时的种种经历,免不了会生出几分惆怅。
人生在世,有得便也有失。因为得到的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也就割舍了失去的。但内心里,并非没有遗憾。
她没想到,李定宸一直想着要弥补这份遗憾,并且真的做到了。
他们的第一站是江南,但却并不是要去欣赏“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而是直接将船开到海边,观了一回真正的海潮。
自然造物的伟力,总是令人惊叹的。在这样壮观的自然风光面前,人便显得无比的渺小。
不论身份,不论年龄,不论一切外在的条件。
它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灵。
李定宸在扑面而来的潮湿之气中握住了越罗的手,“即使身份再尊贵,也终归是一种限制。天底下咱们没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趁着咱们都还不算老,能走得动,阿罗可愿陪朕看遍这大好江山?”
越罗转头朝他微微一笑,“蒙君不弃,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