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答应着去了,其他人纷纷退到远处树木的阴影之中,只留下越罗一个人。
小福的动作很快,不一时就领着人送了酒菜上来,又点了两盏羊角灯,将气氛营造得十分温馨。而张德听了小喜报信,知道皇后在院子里赏月,自然立刻就报给了李定宸知晓。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李定宸听说越罗还没睡,便也暂且放下了心事,起身往外走。
越罗本来是想跟李定宸商量一下眼前的事,然而才此刻风清月明,花香四溢,她却忽然不想说了。因此李定宸过来之后,她也只是开口招呼了一句,而后两人对坐共饮,谁也没有说话,都暂且将心事搁下,享受着这一时片刻的安宁。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就将一坛子酒喝完了。
虽然谁都没说话,开始时心情也并不顺畅,但大抵因为有了伴,又是在这样的春夜之中,喝着酒也不觉得闷。
宫中的东西做得精细,分量通常都不多。这百花酒也是用两斤的小坛子装了,泥封后埋进地下的。越罗酒量不高,喝完之后已经是醺醺然沉醉于中了。李定宸倒是还保持着一份清明,但整个人也都因为酒液给身体带来的轻微麻痹感放松了许多。
他是不爱风月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对着月亮吟了好几首诗,颇觉兴致大发。而越罗已经趴在青石上,昏昏欲睡了。
在周围人的劝说下,李定宸到底顾念越罗的身体,闹了一会儿,便命人收拾了,带着越罗回宫休息。
躺在床上,他还不忘吩咐张德明日罢朝。
心上最后一份记挂也散了,李定宸安安心心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昨晚临睡前灌了一碗醒酒汤,倒并不觉得头疼难受,只是身上一股懒意,像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越罗早已起床,正在外间忙碌着。李定宸影影绰绰的听见她跟别人说话。虽然内容听不分明,但却能够从中清楚的分辨出越罗的声音。
屋里没人伺候,也没人知道他已经醒了。李定宸躺在床上没急着起身,思绪纷纷扬扬,从一个念头跳到另一个念头,难以捉摸。这张床上铺了十几层各种材质的褥子,十分柔软,他整个人陷在其中,被鸭绒的被子裹着,暖得又生出了倦意。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
朝臣们都以为李定宸是因为对军备糜烂这件事太伤心失望,所以才免了早朝,因此并不惊讶。由王霄领着百官对着空空的御座行礼之后,便都散了去。
而被他们误会的李定宸,直在床上躺到人有三急的时候,才不得不起身到后头去出恭。这样一来,免不得惊动前面的人,消息一个传一个,很快就到了越罗的耳朵里。
这会儿宫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越罗正在带着冬生玩,听说李定宸醒了,就让人去摆饭。
李定宸净了面洗了手出来,就见越罗在玩他们的儿子。
——是真的玩,如今冬生翻身已经十分麻利了,所以越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儿子放在床上看着他翻,快要翻过去的时候,就伸手拨一下让他又重新躺下来。见儿子受惊一般伸着手脚瞪大眼睛,她就自己扶着腰笑得肚子痛。
亏得冬生脾气好,还以为越罗是在跟他玩儿,虽然每次都被打断,但还是坚持不懈的一直翻,可谓是用生命在娱乐他娘亲。
李定宸看了一会儿,虽然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忍不住出生斥道,“哪有你这样当娘的?”
“陛下来了?”越罗眉眼含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得李定宸心软极了,根本提不起跟她计较的心思。那原本要为儿子讨回公道的念头,立刻被忘到了爪哇国。
何况越罗又解释,“这样多动一下,可以锻炼孩子胳膊腿和腰部的力量,早点坐起来。”
说来也怪,她才这么说着,冬生也不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一手扶着小床的围栏,艰难的坐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家爹娘,然后似乎也发现了这个视角有些新奇,不由咧嘴一笑。
越罗正在对李定宸道,“都说三翻六坐八爬,咱们冬生才不到五个月就能坐起来了,可不都是锻炼的结果?”
李定宸抽了抽嘴角,见傻小子还在笑,正要说话,便看见冬生嘴里一点白色的光泽一闪。他微微一愣,凑过去问,“你给孩子吃了什么?”
越罗有些不解,“什么?”冬生至今都是母乳喂养,四个奶娘轮班,也根本不担心奶水不够。
李定宸已经抬着儿子的下巴让他张嘴了,小孩子身上一股奶香味,身体处处都是软乎乎的,叫人跟着心软。他放轻了动作,连掰带哄,才让冬生张开了嘴,凑过去仔细一看,不由又惊又喜,“阿罗,儿子长牙了!”
养孩子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看着他的任何一点变化,都能叫做父母的欣喜不已。
长出第一颗牙,对冬生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时刻。想到此事还是李定宸先发现,越罗不由暗暗懊恼,她这个当娘的才是朝夕相处照看孩子的那个,竟也没察觉。
不过,小孩子长牙,就意味着可以添加一些辅食了。
为着这个,这一顿饭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吃完,整个过程充满了各种慌乱和欢声笑语。直到吃完饭到前面去批折子时,李定宸面上也还带着笑。
中途路过昨晚跟越罗一起喝酒赏月的地方时,他停住脚步看了一会儿,然后吩咐张德,“在这边搭个架子,种些便宜观赏的藤蔓植物。”以后可以时常跟阿罗一起过来坐坐。
张德应了,询问道,“这藤蔓植物,是要开花的,还是不开花的?”
“自然是会开花的。”
“会开花的藤蔓,各家园子里常种的便是蔷薇和朱藤,蔷薇娇艳,朱藤开起来却十分热烈,皇爷瞧着哪个好些?”张德又问。
李定宸闻言,毫不犹豫做了决定,“就要朱藤。”
张德一步意外,这花的品格更似皇后一些,陛下喜欢也是情理之中。他道,“正好趁着春天还没过种下去,紫藤萝要三五年才能开花,不过明年就该是绿叶满架了。”
在旁边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朵里的李元不由心生佩服。要不怎么张总管一出山就得了皇爷和娘娘的信重,倚为臂助呢?不愧是在宫中沉浮几十年的老人,主子问什么就能答什么,不管什么事都应对得妥妥帖帖,不用他用谁?
他们这些内侍,身在宫中,学习的环境已经比民间好了许多。但一种花栽下去几年能开这种冷僻的知识,恐怕没几个人会记在心上。
这份能耐,自己还有得学。
而李定宸在嘱咐完了这件事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到了前头,便让张德派人去请诸位重臣过来议事。
这会儿还是坐衙的时辰,内阁和六部距离太平宫又都不远,很快人就来齐了。李定宸让人赐了座,一开口便扔出了一个惊天的决定,“朕要裁军。”
刚刚坐稳的几位部阁官员险些立刻跳起来。
第78章 朕要裁军
《左传》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