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煊照例看了几眼后,又想到了阿黎。念及方才所笑之事,赵煊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于是将王安给叫了过来。去年阿黎刚来正院的时候,赵煊曾让王安查过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赵煊也知道,若论及对阿黎的了解,在某些方面, 他兴许还比不上王安。
王安被叫进来后,就看到王爷负手在后, 一副深思的模样。
他出声唤道:“王爷。”
赵煊眼神一闪,淡淡笑道:“来啦。”
王安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王爷叫属下过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煊只道:“不过是问件小事。你可知道,姑娘初进王府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儿?”
王安被赵煊问得一愣,他原还以为,自己被叫进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吩咐了,竟然是问这些。王安扒拉着许久之前查到的事儿,想了想,遂答道:“姑娘进府后就用了如今这个名儿。当时孙嬷嬷一眼看中了姑娘,留姑娘在身边培养,问及姑娘名字时候,姑娘便说自己叫做阿黎,也没说姓。孙嬷嬷见她这名字尚可,也就没有改名字了。”
赵煊忽然笑了笑,感情阿黎这名字,还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这样一想,还是觉得乐呵。
王安抬起头,余光里瞥见王爷又不知在笑什么,腻人得很,不由得低下头,不再往下看。
“你说她一开始被孙嬷嬷看中了?”赵煊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孙嬷嬷待阿黎是不错,可若是一开始便被看中,如何这么多年还混成个扫地丫鬟?
王安讪笑着点头:“是啊,那不都是最开始的事么。后来,阿黎姑娘在孙嬷嬷那儿没学成什么,最后几经辗转,仍做了许多年的三等丫鬟。”
这经历,也算是糟心了。都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熬资历,也该熬成二等了吧。王安想起那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性子,觉得这里头多半还是怨不得别人。
这有的人愿意争,力争上游,费心经营;有的人,你拿着鞭子再后头赶,都未必有效。
好在阿黎姑娘最后入了王爷的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煊也没什么大事,问清楚了之后,又让他多看着外头那胭脂铺子,务必早让十五开张那日热热闹闹的。除此之外,也便没有什么吩咐,挥挥手让王安下去了。赵煊自己,则留下来回味着方才发现到的秘密。
王安出来后,还碰上了才办完公事,刚回正院来的李全。
他们兄弟二人常年伴在王爷身侧,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不过,自打阿黎姑娘来了正院之后,两人的情况就不大不如从前了。
王安捣了李全几下,幽怨的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那里头暗搓搓的羡慕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又去外头办大事了?”
“瞧你说的,大事还能让我办么,都是些零碎的小事。”
呵,谁信呢,王安忧愁地看了一眼天空:“这回是什么零碎的小事啊?”
李全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这才放低了声音:“西北那头的战事。从入冬打到现在,朝廷竟然也没有派援军,不仅如此,连军饷都剩下来。”都想着借刀杀人,把他们那二十万精兵给折损在里头,打的确实是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
王安也愤愤地呸了一声。
李全望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这…又从王爷那儿出来?看不出来,你最近也挺忙啊!”
从前王爷身边还有他呢,如今他出去做事了,可不只剩下王安一个人了。多好的机会啊,李全就搞不懂他这兄弟怎么一天到晚摆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脸。
王安哼哼了两声:“忙啊,忙死了!”
太监总管都没他这么忙。不说了,他还要给王爷看护着那间胭脂铺子。已经定下来重新开张的日子,若是开张那日,没有王爷想象中的人满为患,只怕他又要倒霉了。他这一天天的,为谁辛苦为谁烦啊!
王安告别了好兄弟,自己一个人一边埋头走,一边琢磨着有什么好法子。
要不,直接散出消息,说这铺子是王爷给阿黎姑娘开的?
这样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还怕没人,怕只怕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人会把铺子的门槛踏烂。就这么办吧,左右这事儿也不隐秘,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王安虽这样想,可还是不敢擅自行动,最后拿着这事儿知会了赵煊一声,得了首肯之后才差人去办。
果不其然,话放出去不久,便陆续有了反应,更有想要一探究竟的,直接上了么门。
阿黎对这些事儿依旧一无所知。
她最近过得有些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开铺子,除了欢喜之外,总还是担心到时候会门庭冷清。不过,她这惴惴不安的心绪也就只持续了两天,第三日,王府里便来了人。
来人自然是皇室里头的人。
赵煊不过二十来岁,可辈分却是实打实的高,且手握重权,可谓是皇亲里头的第一人。向来只有别人拜会他的理,没有他上赶着给别人拜年。
按理说王府里头没有女主子,赵煊又向来厌恶与女眷打交道,这年节里头,也不会有哪些人想不开,带着女眷前来拜访。可今年也不知怎的,来这儿串门的人,多半都带了女眷。
向来喜欢偏安一隅,窝在厢房里头做胭脂的阿黎,也不得不梳妆打扮,一身锦衣,起来会客了。
这些女眷说出去,可都是地位非凡的大人物,动辄王妃世子妃的,叫人光是听着名头就犯怵。好在,阿黎也没那胆小,终是硬着头皮上了。这些人再可怕,与赵煊比起来,也都是小巫见大巫。
几番接触之后,阿黎也大致摸清了该怎样和这些人打交道。和善的人自然是有的,且还是多数。有求于人,便是她这等没名没分的姑娘也会一脸笑意地跟着寒暄,完全不必阿黎费心找话说。
至于别个,倒也有些端着身份,明明不齿,却还是强作笑脸,言语间偏又露出一丝丝高高在上的自傲。
阿黎看着都觉得眼睛疼。
她对这些人也向来不甩什么好脸色,都是斟了茶之后就干坐着,既不主动问好,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你给我没脸儿,那我还照顾你的脸面做什么。
这一日,将人给膈应走了之后,阿黎叫人撤掉茶水,起身晃动了几下身子,而后又懒散地趴到锦榻上。一坐坐这么久,还坐的端端正正,不苟言笑,着实把她给累坏了。
小鸢等丫鬟收拾了之后,才站到阿黎后头给她按着肩膀,一面笑道:“可算是将那位给送走了,不提姑娘了,就是奴婢在底下看着也觉得难受。”
“可不是么。”这话儿,阿黎简直不能再赞同。
“明明是自个儿赶着要上来拜会,可见了您,却又一半儿含酸,一半儿——”
“一半儿瞧不上。”阿黎替她说了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