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郇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他虽有将小璃国纳入大齐版图的计划, 但如何将这计划一步步落到实处才是他日夜所思的问题。
“小璃国不像南羌人那般好战, 他们依海而居,天性柔和得多, 只是新一任的小璃国国王雄心勃勃罢了。”宋威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陛下只要攻下小璃国让大齐的军队进入, 再派驻官员教化民众,想必不出二十年,小璃国与中原其他地方无异了。”
蔺郇抬头看他:“朕所想的与你相差无几, 但有一点,朕不愿再拿国库的钱去贴补新建的郡。”
宋威有些疑惑,不解其意。
他不明白,姚玉苏却看得透彻。蔺郇这是从前人身上总结出了教训了,前朝的皇帝们往往在攻下一座城池之后,将这座城池与中原一概而论,共同治理。但这攻下的城池因为战乱的原因,百姓流离失所,经济一蹶不振,这便要国库来支撑他们发展了。这相当于家里的两个米缸,从大的米缸中舀米去充盈小的那个,等小的那个渐渐满上来了之后,忽然有一天,贼人闯入,连米带米缸一起搬走,等于瞎忙活一场。
姚玉苏一边展开双臂等着红枣脱去她的衣裳,一边对着椅子上的人道:“陛下这般所想也是在情理之中,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没有将小璃郡的百姓当作自己的百姓庇护了?”
蔺郇双手扶着脑后,仰头看着房顶,口吻深沉的道:“从本质上来说纳入我大齐版图的都是朕的子民,但从理性上来说,朕不想养虎为患。”
这边,红枣已经帮她换上了睡衣。
姚玉苏一身轻松地上前,弯腰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儿,道:“该睡觉了,这些白日梦就留着等会儿再做吧,现在小璃国还不是你碗璃的肉呢。”
蔺郇一把抓住她的手,绕了半圈让她斜躺进自己的怀里,低头捏住她的下巴,轻笑道:“囊中之物罢了,朕下棋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
“如果你真要这般自信的话……”她双手绕上他的脖颈,笑着道,“这个问题不如等我这一胎生了咱们亲自去看看便能解决。亲自踏上那片土地,看看那里的人,然后再制定你的计划,岂不是更量身打造吗?”
“好主意。”他双手发力将她抱了起来,朝着大床走去。
“果然重了不少。”他走到半道儿故意闷哼了一声,作出吃力地模样。
她微微眯眼,目光中闪现重重“杀机”。
“陛下这是疏于练功了,可别太沉醉在温柔乡啊。”她阴测测地道。
“温柔乡?咦……你哪里温柔了?”他惊讶地道。
姚玉苏:“……”一晚上插两刀,蔺泽愚,你果然长进了。
红枣闷笑着退下,将这片“战场”留给夫妻二人发挥。
——
此次南境大军大胜而归,照例是要封赏的,除了宋威以外,军内所有人原地拔高一级,以示嘉奖。
宋威作为主帅,单独被拎出来封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其夫人杜氏被封号从一品诰命夫人,受封的次日便早早地到泰元宫谢旨。
杜月如从前也是见过皇后的,但都是同母亲和其他夫人一道,并未这般面对面地和皇后交谈。
待出了泰元宫,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放松了下来,见她如此紧张送她出去的红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姑姑别误会,妾身并不是对皇后娘娘不敬。”杜月如这才醒悟过来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还在一旁,她竟然就泄露了真实情绪了,真是该打,解释道,“皇后娘娘亲切和蔼,妾身十分敬爱,只是……”只是那一身的威势实在有些压人,纵然宋威已经多次在她面前强调皇后娘娘的好心肠,但她仍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红枣见她浑身长满嘴也说不出个缘由,笑着为她递出台阶,道:“夫人这便是有胆识的,奴婢可还见过一出这宫门腿都软了的呢。”
杜月如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红枣,道:“多谢姑姑体谅,妾身实在是嘴笨。”
“奴婢送夫人一程吧。”红枣道。
“姑姑留步,这回去的路我熟得很,如今皇后娘娘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姑姑赶紧回去吧。”杜月如体贴地道。
红枣笑了笑:“如此,奴婢就告退了。”
“姑姑慢走。”杜月如微微颔首。
春天是个迎接归人的好时节,自宋威开了个好头以后,陆陆续续有官员回京述职,这其中也包括太常家的大公子,韩綦。
姚后先后宣了焦氏母女及太常夫人进宫闲叙,之后便对外发布了她继任皇后一来的第一道旨意,将焦氏二女赐与韩氏长子为妻,择吉日完婚。
韩綦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沉稳之人,他二十岁那年高中进士,虽不是一甲但也是二甲中名列前茅之辈,这在官家子弟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他在翰林院修了两年的书之后主动要求下放地方,如今在地方上干满了三年,今年正好二十五。
韩家是清贵人家,门风正德行佳,而韩綦又是新一辈中备受陛下亲眼的人,日后前程定然错不了。这样一看,韩焦做亲门当户对,两个小的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即便如此,在这过程中依然有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发生过。
那日姚后先是宣了太常夫人进宫,听取了她的意见之后才宣了焦氏母女。焦夫人一听姚后要赐婚,当下便不同意,婉言相拒。姚后不理她,只管笑着看向焦竹,问她的意见。
焦竹被母亲狠狠地暗示了两眼,却依然站了出来,抬头挺胸地表示:“小女愿意嫁与韩公子!”
焦夫人心口一痛,险些昏倒。
姚后笑着抚掌:“好!虽说女儿家的婚事大多由父母说了算,但本宫看你如此果决,便越俎代庖,成全你一回。”
韩綦的品性她早已问过蔺郇了,听他满口夸赞,知道错不了。如今焦夫人虽心有抵触,但想必以韩綦那般的人才安抚岳母应该是不在话下,如此一来,这婚事的选择权就在焦竹的手上了。姚玉苏向来不干乱点鸳鸯谱的事,若焦竹今日听从焦夫人的话,那她只有放弃。
幸而,这世间还有女子不擅长向命运和父权妥协的。比如姚后,比如焦竹。
待焦氏母女走后,藏在后殿的太常夫人才笑着走出来。
“多谢娘娘成全,焦竹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品行端正,与綦儿正是良配。”太常夫人向姚后屈膝行礼,表达谢意。
“夫人客气了,这明明是本宫的心愿,多谢夫人成全。”姚玉苏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带笑意。
太常夫人便是玄宝窗前那盏莲花灯的制作者,也是三苦大师承认过与佛法最有缘的俗世弟子,她的为人品性,姚玉苏自然是信得过的。
太常夫人走之前,对姚玉苏多说了几句。
“恕妾身多嘴一句,这世间不仅姻缘是注定的,生死也是。娘娘不必将往事执着在心,何处所失便会在他处所得,如今焦竹婚事已定,娘娘是时候放开心结了。”
姚玉苏眺望太常夫人离去的背影,端正的双肩轻轻地落了下来。
“娘娘,太常夫人说得对,你没有对不起焦皇后,一切都是命数啊。”红杏在旁侧说道。
那碗汤,不是她灌焦皇后喝下去的,汤里的毒,更不是出自她手,她何故内疚了这么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