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声线拉低,似乎想去握她瑟瑟发抖的手,却依旧站的像棵青松一样。轻声道:“芃小姐,你必须答应我。”
“为什么?”
“因为你只能这样选择。”
“否则,不光英奇先生命运堪忧,连你也会被沦落为人质,我知道你心里爱的那个男人,叫陆子清是吗?”
陈芃儿又是一阵笑,但笑着笑着,却渐渐沉下了脸:“山下君,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一副模样碰面。”
山下重明苦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芃小姐,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是既定好的。芃小姐心里也许在怨恨我,埋怨我,可是,我有我的职责所在。而现在,我愿意放弃我的天职和家门的荣誉,在换得芃小姐的一个首肯。你现在也许因为惊讶而非常气愤,可是芃儿……”
似乎因为骤然改了称呼而有些不适应,他顿了顿,诚恳的问道:“我知道在汉语中,亲近的人之间可以不用敬语,而可以直呼其名。芃小姐,我可以称呼你为:‘芃儿’吗?”
陈芃儿冷冷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山下君悉听尊便。”
他点点头,竟十分欣慰的长出一口气:“我一直想唤你芃儿,就像你身边的,那些男人……”
在那个决定生死的一夜,那个在她面前双膝跪地,攥着她的手,哭着求她一定要活下来的男人;那个一直守候在门外,为她输血输到面无血色,在她昏迷时偷偷亲吻她头发的男人。
他们都爱她,就像他也爱她一样。
他本来全无胜算,在他们面前,他就像一个可笑的外来者,被远远屏蔽在圈子之外。可是,命运就是这样诡异而奇妙,恍惚有一只手,将他再一次推到她面前。
“我小时候在满洲生活过五年……”
他突然说起了往事:“我父亲一直对我说,满洲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无数的煤矿铁矿和粮食,那里的土地是黑色的,像是蕴藏了无数能量,任何种子播种进去,都能长出最好最多的果实。我们在黑龙江以北的日本移民,每亩粮食的产量,轻轻松松就可以胜过在本土的五成。”
“这是一块祥瑞富饶之地,四季分明,风调雨顺,几千万的人口,无数的劳动力,而这,才只是这个国家的偏隅一角。”
陈芃儿紧紧攥着拳头,神情冷漠。
山下重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继续道:“可这个国家的现状你也看到了,连年战乱,军阀四处割据,各自为政,当权者朝令夕改,上位者只顾着层层盘剥民脂民膏,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就会这么毁掉在自己手里!”
“而我们来到这里,正是要将这个陷入无可救药的境地中的国家给解救出来,把它从那些愚蠢而可耻的腐败者手中解救出来。”
陈芃儿淡漠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沉沉的心痛:“山下君,原谅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和那些占领了我们旅顺大连,烧伤抢掠,杀死我们两万五千中国人的侩子手,原来都是一丘之貉。这一副侵略者的慈悲嘴脸,生在你身上,实在是叫我——”
她双目通红,凶狠的道,“更恶心了!”
山下重明摇摇头:“我知道芃小姐作为一个中国人,自然不愿意听到这样的一家之言。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当中是非曲直,自然待时间和政治的车轮碾压过后,让我们的后人以拾牙慧。可是,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当初所谓的‘暴行’,在后人的史书上许会变作歌功颂德,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符合当时当权者的利益。可是,芃小姐,我今天之所以会站在你面前,并不是要跟你诉说我们的理想和荣誉,而相反的,我决定,为了你,当一个逃兵。”
四周很安静,赶车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水烟袋,只有那头膀大腰圆的傻骡子,估计是脖颈所够范围内可啃的苔藓都已经被它啃光了,正在不满的不停摔着尾巴,咻咻喷着鼻息。
女人突然笑起来,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这一笑居然明媚的叫人睁不开眼睛:“为了我?”
山下重明咳了一下,轻轻说道:“对,为了你。”
“我本来对芃小姐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抱希望,看到你母子平安,身边也有人照顾,便决定把诊所托付于人,赴满洲去尽我身为一个帝国军人的职责。但是,”
但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