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来啥,夏天雨水多,光叔小心避让过路中央的一个积水塘,挡不住右边还一个,车身大大的颠簸了一下,英奇正拧着身子折腾,不提防身子一歪又磕去了前排椅背,本来先前哭闹还有些撒娇的成分,现在陡然“啊”一声,想来是磕疼了,干脆涕泪横流的放声大哭起来!
陈芃儿被他闹的既心疼又头疼,也被急出了一身汗,这时阿水指着路边一家还亮着灯的诊所回头:“夫人,舅少爷疼的厉害,去医院路还远,不如先去这里包扎包扎。”
陈芃儿也觉有理,叫光叔挨着路边停了车,扶英奇下来,就见这家诊所挂的招牌叫做“住吉堂”,旁边还写有日文字符,想来应该是一家日本人开的西医诊所。
这时已是夜里八九点钟,一般的诊所这个点都关门了,他们几个人推门进去,就见打扫的甚是干净的中堂就一盏灯亮着,半个人影子也瞧不见,阿水提高嗓子问了一声“有人吗?”
从中堂后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匆匆朝他们迎上来,说话很是谦逊:“不好意思……”
语声戛然而止!
来人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了,两只眼睛发痴的望向正抬起头来的陈芃儿。
那是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个头高高的,肩膀宽厚,乌发浓眉,眼睛不大,即便是这样大夏天的夜里,衣服穿的也板板正正,叫人搭眼一瞧,就有种十分稳妥持重的感觉。
陈芃儿亦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迟疑的开口,自己都有点不确定:“山,山下师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在日本读书时的同窗山下重明。
当初山下重明在码头送别她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遥想起来却恍如隔世,不过他们两个之间并没多少功夫寒暄,因为英奇在憋了一阵后,又“呜哩哇啦”的疼的叫唤起来。
山下重明忙把英奇从陈芃儿手中接过来,搭眼一瞧,心中有数,探手去摸英奇的鼻梁,陈芃儿忙道:“鼻梁没有骨折。”
好像从前两人上学时彼此的默契又回来了,山下重明点点头,搀着英奇去诊室坐好,低垂的视线扫过陈芃儿高高隆起的肚皮,他抿了抿唇,并不多言语,转身麻利的去准备医疗器具。
英奇其他的伤都还好说,都是些青肿皮外伤,唯一就是额头头皮里一道半指长的口子,需要缝针。
英奇一听要缝针吓的猛吸一口冷气,茫然失措的抱着陈芃儿不撒手:“姐,缝针啊,大小也是个手术……这么个小诊所行不行啊……”
山下重明也有些迟疑:“我的护士已经下班了,我自己一个人做缝合未尝不可,只是……令弟如果太过于紧张,怕是……”
陈芃儿明白他的意思,这种缝合术对他们学医的人来说,只不过是最基础的技能,但如果病人不配合,在缝合过程中因为过于紧张而大吵大闹的话,那再简单的东西,也会变的不简单。
突然没来由的她就抖了一下,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手指,本来行将就木的全身,因为这一刺,四肢百骸里的血都变的微热起来,两只手酥酥麻麻,微微蜷缩又不住伸直——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摸过,那些自己本来耳熟能详的明晃晃的器具了~~~
她不自觉的握了下手指,抬起双眼:“山下师兄,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做你的助手。”
第八章是你?
第八章是你?
英奇的缝针很顺利,许是因为陈芃儿事先吓唬他,说要是他乱动,那伤口会缝的歪歪扭扭不说,而且日后这块被剃光的头皮还会长不出头发!
英奇这个年纪正是最在意自己外貌的时候,被吓得老老实实,打死也不敢乱动,生怕变成个鬼剃头。于是由山下缝合,陈芃儿辅助的这个小手术,完成的尽善尽美,而且可能因为麻药药效未过,英奇也不喊疼了。
一晚上陈芃儿耳根终于清静了片刻,不由也是暗暗长吁一口气。她和山下两个人挨在一起收拾托盘里的剪刀纱布镊子,就听山下重明道:“我还不知芃小姐已经结婚了。”
陈芃儿笑笑,“嗯”过一声,她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任谁见了都要大吃一惊,她并不想多谈自己,于是笑道:“我也没想到山下师兄会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