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2)

刘拂打着扇子, 轻声将自己与贺子寅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见过一面, 我感佩贺兄才华, 之后一直与他书信相交……”

贺子寅, 常州人士,十七得中举人,幼年才名比之现在并不在场的神童谢显还要强上些许。可惜一连三届都未曾考中进士,次次名落孙山, 将一身名气全部耗尽。

伤仲永一说,直到此时仍稳稳套在贺子寅身上。只不过碍于贺家在常州不亚于刘家的家世,并无人敢在他面前多嘴多舌,甚至还多有趋奉。

直到建平五十五年的春闱,再不被看好的贺子寅终于一鸣惊人,名列二甲第一传胪殿前。更以坦荡之姿赢得了圣上的注意,从此平步青云。

而他同科的榜眼,正是坐在自己身边的方奇然。

更重要的是,贺子寅是自己恩师的堂兄。也是因为当年的授业恩师,刘拂才会知道当年广受赞誉的清流之首贺大人,便是后来意图谋反的安王党羽。

刘拂为了知己知彼,早在一年前听闻贺子寅来金陵探亲时,便使计与他在定山寺诗书相合,凭书信神交。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刘拂听到邀请方奇然等人赴宴的是贺子寅后,才会不顾“在外游历”的托词,直奔他们聚会之地。

贺子寅十一年前便已中了举人,此时既不在家乡苦读准备来年的春闱,又不早早上路赶赴京师,反倒赶在乡试这么个时间点来了金陵,肯定不是为了游玩访友。

当年舞弊案一事,簪缨之族的公子哥儿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经过今天这场文会,几乎能确定是贺子寅的手笔。

至于给学政督查壮胆子画大饼的人,亦有可能是他。

就老师所言,两头骗的借刀杀人手法,正是贺子寅的最爱。

不过这些话,在没有捉到证据前,还不能对周行等人说。想起贺子寅与周默存的一段公案,刘拂终于回头,斜睨周行一眼。

然后就被周行赤红的脸面惊了一跳。

她换了只手拿扇子,替周行扇了扇风:“周兄今日可是穿得多了?怎得脸红成这个模样?”

坐在对过正与方奇然闲话的贺子寅闻言抬头,笑道:“想是周兄习惯了京中凉爽,应对起江南的秋老虎没什么经验。”

周行面不改色:“确实如此,那便劳烦阿拂了。”

本是玩笑般替他打扇的手一顿,刘拂剃了周行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体贴入微着。

“这是小弟的荣幸。”刘拂呵呵笑了一声,不带丝毫感情。

谁让她与贺子寅鸿雁传书时,为了拉低对方的防范之心,表现得特别纯粹友好呢。

借着扇扇子的动作,刘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贺子寅一边的人。

他身边围着的那群人,她大多没什么印象,不过大抵可以猜出,其中的大部分应该都是此次来参加乡试的常州学子——用以佐证的,是其中一位刘拂前世归乡读书时,曾拜见过的“老太爷”——那位老太爷祖籍常州,后在湖州知州手下做了个师爷,自此发家。

坐在自己这边的,除了方奇然、蒋存、周行三人外,都是些早已定居在外地,为了乡试才归籍科举的学子。

第三方人,则是在金陵颇有才名的本地书生。但是不知为何,徐思年这个金陵第一才子并未受邀,而身具神童之名又是金陵知府之子的谢显也未到来。

一边观察众人,一边听他们闲谈,一心二用的刘拂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一处异样。

收回扇子,单手合起后在掌心轻轻一敲,在众人被这声突响吸引望向她时,主动权已自然而然地归于刘拂手中。

乌木所造的折扇在刘拂白玉似的手指间打了个转,扇头正正巧划了一大圈,点到了在场所有人。

“贺兄莫不是知晓小弟要来?”

贺子寅不明所以,微笑以对:“为兄并不会未卜先知之术。”

刘拂“哎呀”一声,颇为惶恐的站起身:“可是还有别的仁兄未至,我可不好抢了旁人的座位。”

她坐下后,椅子便被占了个满满当当,以刘拂所知的贺子寅的待人处事之道,绝不会早早就空上一张椅子。

见少年一脸歉意,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满满地都是赤子的纯粹,贺子寅与他身后的常州学子全都轻笑起来,宛如看着自家弟弟一般。

反倒是其余两帮人,大部分都是一脸纠结,看向刘拂的目光宛如见鬼。

他们竟不知道,那个打遍金陵无敌手的刘小公子,居然也会有如此腼腆模样。

莫不是……真的白日见鬼了?

***

全不知他们心理活动的刘拂,只一脸无措地望着贺子寅。

一般情况下,她这样不请自来的,要么是被当成砸场子的,要么是被当作打秋风的,再要么,就是被当作来攀附投靠的。

仅凭刘拂的衣裳行头与一身澄澈之气,在场众人就无人会以为她是后两类人。

便是初初对刘拂颇有敌对之心的常州学子,此时也不会觉得露出这么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少年,会是来砸场子的。

坐在贺子寅身侧的书生先是看了贺子寅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才拱手笑道:“刘贤弟请坐,不过是加张座位的事情。”

见这王姓书生很有主人做派的招手吩咐下人,刘拂也确定了他是这场集会的主办方之一。

王春镭……常州人……刘拂咧嘴一笑,道谢后乖巧坐下,在脑海中搜索着对方的信息。

质疑今科有人作弊的几个主告中,似乎是有这么一位条件相符的。

旧年案宗中不明记状告获胜者的姓名,真是一处大大的弊端。

“是有一位兄台未至。”贺子寅解释道,“那位兄台是我去岁与你在定山寺分别后,于山脚偶遇的,见他行事磊落文采不凡,很是投契……只是今年因着旱灾失了联络,等我前日到后,想去请时,才发现他搬了家。”

他将两人的对论形容的颇具声色,在显现自己的才学时,也将对方描述得极具风骨,引得众人好奇不已,心存向往。

刘拂合掌笑道:“亏我在金陵游历许久,竟不识如此妙人,真是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