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徐两家之亲密,三言两语间就可见一斑。
能得诗会主人的庇护,再无人敢骚扰她。刘拂知徐思年用意,忙上前见礼。
两人厮见过后,刘拂这才抬头细看面前的谢显。对方不过十六七岁样子,披着厚厚的狐皮斗篷,面色青白血气不足,看起来很是单薄。
十足十的病秧子。
将手中暖炉向对方递了递,刘拂轻声道:“显兄手中的凉了吧?不如先用我的。”
徐思年顾不得喝醋,大惊失色,一手拉着刘拂,一手推着谢显的肩膀,将人扯进园中。又扭头吩咐大松口气的谢家小厮,务必好好迎客仔细解释,万不可叫哪怕一人觉得被怠慢了。
及至三人坐进点好炭盆的屋中,见谢显的脸色缓过来些,徐思年才松了口气,开始斥责他不顾身体。
谢显无奈苦笑,只得连连认错:“松风兄勿恼,小弟近来身体大安,赏赏雪也无妨的。”
两人的模样,像极了唠叨的奶嬷嬷与被唠叨的小娃娃,喝茶吃点心的刘拂闻言偷笑。
“今日来客无一个是不通情理的,你又何必磋磨自己的身体!”徐思年喝了口茶,接着训道,“若非阿拂看出你身体不适,你还要站上多久?……咦,阿拂,你怎知他手炉凉了?”
徐思年与谢显两人目光同时转向刘拂。
被两双充满了好奇的眼睛注视着,刘拂放下茶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两旁积雪与地面厚薄不同,想是显兄在门前迎客,下人不好再次打扫。推一推时间,也可知道手炉冷暖热了。”
“至于是怎么看出显兄怯冷的……”刘拂莞尔一笑,“松风兄策马而来,脸色都要比你此时好。”
谢显尴尬一笑,拱手求饶。
两人间的生疏,在这一言一笑中消失无存。
谢显不知她身份还罢,徐思年未怀疑她提出换手炉是有意讨好,让刘拂很是欣慰。
她也确实不是为了这个。
谢家大公子三公子后来均是三品京官,只有这二公子了无音讯。要是她猜的没错,面前的谢二公子谢显,就是谢家那个在春闱上撑不过春寒而夭折的可怜人。
不论能否结个善缘,但凡可以救人一命,也是为自己积福报。刘拂原来日日抄经只为练字,从不信满天神佛能救人于苦难,直到有了这遭新生,才不得不信“人在做天在看”了。
再一杯热茶下肚,就有小厮敲门禀报,说约定的时间将至,主人家也该出门迎客。
客人快来了,宋家人也该来了。
也不知今日诗会,谁能挣到魁首。
打开房门,被扑面的冰雪一激,被炭炉烤得昏昏欲睡的神智也清醒许多。
刘拂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望着不远处凛凛的红梅,长舒一口气。她趁着谢显不注意,偷偷拉了拉身前徐思年的袖子,在他回头时露出得意的笑脸。
有一个好的开端,今日定会顺遂——
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文人的地方就有嘴仗。
即便有个好的开端,这场诗会也注定不会像刘拂想象的那般顺遂。
第15章 嘴仗
因着徐思年不放心谢显,在交待过小厮好好照顾刘拂后,便跟着谢显前去园前迎客。
被丢下的刘拂又吃了一块糕点,倍感无聊之下撇开小厮,自己打着伞顺着原路,随意溜达着去找徐思年。
当她一路赏花看雪,终于在白茫茫一片中看到徐思年时,反倒停下了脚步。
“松风兄?”刘拂远远地招呼了一声,在徐思年的示意下走到临近的小亭子处坐下。
不多时,就有人奉上热茶。
刘拂拉过谢府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厮苦着脸摇头,指了指他们家公子:“小刘公子莫怪,我们二爷说了,不让奴才们瞎掺和。”
主子有命,别说插手,他们就是说都不能多说一个字。
刘拂点头,也不为难他。心道这谢家的规矩真好,谢老爷能教出两个进士儿子,治家确实严谨。
看着被数人“围攻”的徐思年,刘拂展扇挡嘴,悄悄打了个呵欠。
她倚在亭柱上,不过三言两语,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谢二公子选在今日做东,自是因为今儿个是各大书院统一的休沐日。
十日才得一日的休息,配上纤秾合度的雪景,有兴趣赏雪赏梅的风雅人很是不少,其中有恰巧被谢显请来的,也有如那帮子没得到邀约的。
兴致勃勃来梅园观景,却被告知不得入内,扫兴之下一时怒起,与包了园子的有钱公子对上,也属正常。
前提是,那群书生没有左顾右盼,像是等着什么人来似的。
旁观者清,一旁看戏的刘拂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不过眼见着徐思年二人没有吃亏,就没有上前点破。
徐公子驳论时的英姿很值得一看,有理有据不以势压人,说不得就能入了宋家人的眼呢?
刘拂端起茶盏暖手,静静看戏。
争论从“凭什么谢家开诗会我们就不能来赏梅”开始,引申出“以钱势砸人”这个命题,正在往未知的方向发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