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郑鸿逵和陈鼎星夜疾驰,风尘仆仆地从南直隶赶回福建安平。进入安平安海镇的时候,郑鸿逵和陈鼎已经是疲惫不堪,但看到城内戒备森严的态势,两人的心头俱是一沉,整个身躯都是一阵阵发冷。
到了郑家府邸,郑鸿逵翻身下马的时候,便差一点委顿在地,在陈鼎等亲随的搀扶下,不等侍从通报,便直接闯进了郑芝龙的议事厅。
郑芝龙的府邸建造于崇祯三年,花费了将近半年时间才告竣工,占地达到一百三十余亩,紧邻安平桥,从建成之日起,便是郑芝龙集团的核心所在。
郑芝龙今年虚岁已经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虽然是在自己的府邸,可依然是一身鲜亮的山纹甲胄,头发梳拢的整整齐齐。在议事厅内的其他人不多,郑芝龙麾下的大将梁立、黄廷、洪旭、甘辉、黄昭、萧拱辰赫然都在其中,旁边则是郑芝龙的儿子郑森、郑袭,角落中还站着郑芝龙的心腹将领施福,但此时,施福却是一副如丧考妣、心神不定的神色。
郑鸿逵和陈鼎脚步沉重的进门的时候,郑芝龙正在温言抚慰施福,“你也不必想那么多,我石井郑氏能有今日,你施福功不可没。我郑飞龙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郑彩、郑联兄弟联合高埔郑氏,占据厦门,想要篡政夺权,未免打错了算盘。你且放宽心,你大兄和一众子侄只要幡然悔悟,我是断断不会伤了他们的性命的!”
施福如梦大赦,连忙跪下叩谢。
郑芝龙这才转向喘息未定的郑鸿逵和陈鼎。他冲着陈鼎摆摆手,“陈教谕,你是个读书人,今日之事想必不喜,一路奔波,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陈鼎一时无言已对,只好告辞回去。
“曰渐!”郑芝龙的语气陡然间变得严厉起来,“你奔驰千里而归,莫非是要为郑彩兄弟求情吗?”
“兄长!”郑鸿逵顿时有些不安起来,“我福建郑家分支众多,尤以石井、高浦为尊,郑彩兄弟虽然占据厦门,但这么多年来却是谨奉兄长号令,并未有背叛之事啊!”
“曾德一事,施琅不过是按照军法从事!并无不妥,施琅也是兄长您看着长大的,其人鲁直无私,眼中揉不得沙子,那曾德也确是触犯了军规,理应……!”
“四叔如此说,倒是父亲和我等无事生非了!”郑森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道。
郑鸿逵连连摆手,“大郎确是误会了,四叔哪有这个意思。”
郑芝龙冷哼一声,“行了,曰渐,你是个读书人,平日里和郑彩兄弟走得近,原也无妨,但在大事面前一定要看得清、站得稳!”
“郑彩兄弟雄踞厦门,占据九龙口,倭国的生意倒是被他们夺去了十之七八。这些年,他们麾下的兵马与我石井郑氏相比不遑多让,表面上看来,对我还算恭顺,但私底下,哼哼,曰渐,你们在凤阳、南京做的事情,难道便以为我不知道吗?”
郑芝龙的一番话让郑鸿逵悚然而惊。
“羡君能马复能船,临敌重逢一意先。忠国孝亲兄及弟,延英爱士日为年!哈哈,你郑曰渐对郑彩兄弟的评价着实不低啊!”
郑芝龙念出的这首诗正是郑鸿逵送给郑彩的诗句,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私下里给郑彩兄弟的书信,郑芝龙居然耳熟能详。想一想刚刚郑芝龙所说的话,郑鸿逵的后背不禁冒出了丝丝寒意。
看到郑鸿逵的窘态,郑芝龙心满意足的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居中的作为坐下,身上的甲叶摩擦的哗哗作响。
郑芝龙是海商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虽然权势、财富、军队、船队一样不缺,但其身份却一直是他的隐痛。而郑鸿逵和郑彩兄弟却不同,三人都是科局出身,身上背着功名。就像是这一次义兴皇帝登位,明显的对待他们三个就是高看一眼。更何况这三个人背着自己搞了不少的小动作。
就像是郑鸿逵和郑彩对于唐王朱聿键的欣赏,目前已经到了一种如胶似漆的地方。在朱聿键落魄的时候,郑鸿逵和郑彩唉其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当时,郑芝龙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必要。
可经身边的谋士提醒,再加上如今的形势,郑芝龙也瞬间顿悟,这便是读书多少之间的差距,郑芝龙深以为然。
福王朱由崧险些上位使得郑芝龙茅塞顿开。如今这个年头,皇权凋敝,各镇守将,甚至是地方豪族和士绅都想着混一个定策之功,要是让马士英等人成功了,那现在的朝堂可又是另一番模样。郑鸿逵和郑彩两人便等于是将朱聿键当做了一桩生意,反正花钱不多,权当是埋下一些伏笔,说不定迟早有一天便能用得上。
这样的“生意”让郑芝龙怦然心动,接着便是勃然大怒,郑鸿逵和郑彩这两个儒生,没有自己和石井郑氏,他们焉有今天,想不到居然在背后搞这样的小动作。难道他们还想着能有一天,成为定策功臣,混迹朝堂中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