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眼前几尺外的地方,三个身着粗布的人背对着他静坐在地,眼前都摆着案席。同样在夜色里一动不动的,但却不像石像,而是透着些许明显的诡异,让他无端地后脊发了凉。
雁逸稍吁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他看清衣料略讲究的那个似是位年老的妇人,便道:“这位夫人,在下……”
“老身恭候多时,却没想到会是堂堂上将军亲自带人前来。”
言中说“没想到”,实则又把他的身份点得一清二楚。雁逸浅怔,心下诡异的感觉愈烈,暂且摒了息不再妄言。
那老妇支着木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待她转过身,雁逸看到她苍老的面色之下,目光如炬。
她一步步地踱过来,木杖一下下敲着地面,山谷间回荡出空寂的声音。直至走到很近了,她才停下,微眯着眼打量着雁逸:“你是为国巫来的。”
雁逸平静地一摇头:“主上遭了邪术……”
“不不不,你是为国巫来的。”老妇人的木杖急促地击了击地面,说得很笃定,“你忠于戚王,但你欣赏、你倾慕国巫,啧啧,可是你的妹妹与她有些旧怨,你便又觉自己也该对她存怨,假作不知自己的心思。”
雁逸双眸骤然一颤,睇一睇她,又定气道:“并没有,你不要胡说。”
“哦,是吗?”老妇笑起来,绕着他踱步子,“那你在旁人怀疑她对戚王施邪术时,出言为她说话;出征的时候,留人注意她的安危?”
“我只是觉得她不该平白丧命而已。”雁逸理所当然道。
老妇在他背后朗声一笑,声音又压下去:“那你给弦公的信呢?你察觉戚王给她下药之后,立刻就往戚国送了信,弦公这才知道她身在戚国——你看不得她受欺负。那欺负她的人是你所效忠的人,你还是想帮她跳出去。”
他一直以为除他之外再无第二人知道这些!
雁逸倒抽了口凉气,冷汗涔涔而下,他转身愕然盯向那老妇,等着她的下文,想知道她意欲如何。
那老妇只是笑意殷殷的,如同在看一个孩童一样笑意殷殷的:“多有趣?你为她,不知不觉地做了不少背叛戚王的事情。”
他窒息地看着她。
“命运弄人,上将军。”老妇目光幽幽的带着玩味,“为了感谢您来接我们出去,我才这样提醒您——戚王中邪术这件事,最深处的真相,您还是不知道的好。这事啊……”
她摇着头走回那案前,木杖拎到案头拨弄着,将案上的占卜石尽数拨乱了,听上去像在自言自语:“她的占卜是代月主传意,敢对此动手脚的人,一个个都是嫌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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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歇下来,阿追一直在感慨自己这回内伤真不轻。
——虽则并不见什么明显的伤痛,但一直浑身酸软无力、体力不支得厉害。这几日她都是醒来两三刻便就又能犯困,一困就困到哈欠连天。
这种时候看到嬴焕也在继续被邪术搅扰,她就总不厚道地觉得十分欣慰!
于是主帐里不止一次呈现了“主上在吐黑血,国巫在边打哈欠边笑”的奇妙场景。起初还众人都为戚王提心吊胆,后来直被她带得连紧张都紧张不起来了。
然则阿追其实并非真以此为乐,个中惊险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只不过,雁逸不带乌村的人回来,她对此也束手无策。如此这般,与其把忧心忡忡写在脸上,倒还不如多笑一笑。
这思量她自然没同嬴焕说过,嬴焕也不曾因为她的笑就生气,顶多看着擦完黑血的帕子啧啧嘴:“你再笑——再笑就抹你一脸。”
他说着一个眼风扫过去,阿追赶紧给面子地把笑音止住了。但眉眼仍是弯弯的,侧躺在榻抱着被子盯着他看,直看得他反倒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