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出门口时,才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三日后来我稻花苑。”
叶长青闻言,就遥遥对着他的背影, 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先生。”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 叶长青、王氏、小花三人沿着雪路往下走,山路崎岖一踩一个脚印,咯吱作响。
小花身强体壮走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王氏走了一会儿就歪歪斜斜起来了,叶长青干脆蹲下来,将他背在背上, 在这风雪天里缓缓蹒跚前行。
叶长青虽然如愿以偿拜了秦先生为师,心情舒畅,但还是忍不住出身问背上冻得瑟瑟发抖的王氏。
“你怎么知道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是谁去通知你的?”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他进入讲堂那时眼前闪过的熟悉身影,和那道熟悉的视线,是他吗?
不知怎地他此时却急切的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而刚刚激战一场的王氏现在还晕乎乎的,也是纳闷的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家里绣花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说是有人将你逼死亲父的事情告发了,我一听就吓死了,连忙找了早晨为你打点行程看到的秦先生的名帖,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意吧,也不问是不是有诈,风雪天里也能为他四处奔走。
他点点头道:“娘,这次多谢你了,只是你为什么还一直保留着爹死前的那些药方呢。”
说到这里王氏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声音也低可几度:“都是老头子身前交代的,那时候我还笑他痴人说梦、杞人忧天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得上的一天。”
叶长青情不自禁的也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悲凉,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里他就找到了王氏收到的那封信件,只是看了又看却不是熟悉的字迹,这个暗中送信帮助他的人是谁?不是他,总不是又是他那运筹帷幄的老爹安排的吧。
怀着这样的疑惑,三天后,冬日的第一场雪刚停了下来,万里晴空,叶长青就背着行囊再次来到了潇湘书院,在童子的引领下来到了秦先生的“稻花苑”。
推开虚掩的竹门,雪后的艳阳天里,院子却是一片宁静,沿篱笆种了一溜白萝卜,青藤翠叶间,露出一截白胖胖的萝卜颈。
那奶白色的小狗,正用他胖嘟嘟的身体撞向那胖溜溜的白萝卜,看起来霎是可爱。
他笑笑走了过去,拿出袖子里藏的荷花糕,还没丢出去,那小狗却先他一步“蹬”的一跃到他的手上,就咬走了那糕点,欢快的瘪起了嘴巴。
叶长青捏捏他调皮的耳朵就抱着它往屋里面去,他刚走到门边,正准备敲门,就感觉有个东西飞快的向他袭来。
他眼疾手快的避开了,才发现落在他脚间的是一方玉砚,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蓬头垢面的跑了出来,还一边跑一边躲的。
里面还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谁让给你随随便便进我的屋子的,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快点给我滚回去…….”
这个声音是秦先生的?叶长青有点纳闷,那个秦先生不是应该看起来清尘脱俗,不识人间烟火才对,为何会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跑出来的少女,委屈的假装啼哭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看你桌子乱了帮你收拾下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一边走一边道:“子修叔,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了。”
“这是听到了一出女追男的戏码吗?”叶长青脑补着,不禁挑眉看了看那少女。
那少女也是好不容易逃离了苦海,正准备一溜烟的跑了,余光却看见叶长青手中的“米米”,疑惑的多看了两眼,这个“米米”居然肯让第三个人抱了,真是难得!
叶长青也正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叶长青却感觉背后有一道光向他袭来,他直感觉要糟,他偷听了先生的墙角,而且还是这样的墙角。
先生不会不好意思,然后一气之下反悔不收他为徒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秦先生,正见他周身寒光冷罩,脸色冰冷的滴的出水来,眼神在他和那少女之间徘徊打转。
不会吧?他难道以为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有……..,他会不会后悔了刚才对那少女的一顿咆哮了吧,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叶长青摇摇头,挥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象,恭恭敬敬的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叶长青拜见秦先生。”
秦先生终于将视线从那走远的少女身上收回,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叶长青,才恢复他一惯清冷的声音道:“进来吧。”
叶长青走进去却见秦先生坐在对面檀木椅子上,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却不是潇湘书院普遍提倡的“孔圣人”的,上面也没有提字,叶长青也看不出来是谁。
他刚准备下拜,旁边伶俐的童子就立马端了茶水进来,叶长青接过就恭敬的递给了上座的秦先生。
只是秦先生却没什么兴致的摆了摆手道:“这茶先不急着喝,在我收你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长青的心里陡然一惊,难道真是因为刚才那少女,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轻颤,今日不会是要功败垂成吧。
秦先生没有理会叶长青的表情,径直就提出了条件,然后就等着他的回答:“如果你不同意就从这门出去吧。”
叶长青:……….
“这算什么条件?什么意思?他不会心胸这么狭窄吧,就因为刚才不小心看了那少女一眼,他就要这样打发他这个学生?”
虽然现在拜师迫在眉睫,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但是也不能够违背了他上百年来的处事原则吧。
“先生,恕学生愚昧,若她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受家族拖累,学生绝对做不到。”
“你觉得以我的为人,会给你介绍那样的?”秦先生只是好笑的看着一脸郑重的叶长青,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叶长青看着他浅笑的样子,一副万事在胸的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该是个多么睿智的人,谈笑间就能轻易将人玩弄于鼓掌。
叶长青想着叶老爹身前的期盼,和叶家那砸落的书香门第的牌匾,还有系统无耻的要求,终是低下了头颅,再次举起了杯子,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拜见先生!”
秦先生接过茶杯,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旁边的圆木桌子上,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嫌弃茶水已冷。
“既然已经拜过了,就是我的学生,自今日起我开始传授你“心学”,也来拜拜祖师爷“明阳先生””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一侧,让叶长青能够完完全全的看见墙壁上的画像。
叶长青这时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心学”的创始人明阳先生的画像,也是唯一被世人称道“立德、立功、立言的”的完人,他不禁肃然起敬,接过童子递过来的茶杯,对着画像就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