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瞬间将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整个大地。
已经立冬,却看不甚冷。这同前一阵子的漫天大雪形成鲜明对比,叫人已经弄不清这北京的气候究竟是什么模样,一切都无从把握。
今冬无雪。
郑成功懒洋洋地骑着战马从帐篷里出来,夹弓带箭,慢慢地在白沟河边走着。
他本打算打些野味回去改善生活的,这两日成天午餐肉过去,罐头过来,早就快吃吐了。如今,天寒地冻,一应所需都要从南方的保定府送来。水果蔬菜一概也无,随着白沟河边聚集的宁乡军越来越多,到现在就连新鲜肉食也无法提供了。
郑成功身体中因为缺乏维生素,嘴唇上、鼻子上各自生了一个大燎泡。嘴唇上那个还好,鼻子上那颗用手指一按,疼得钻心,且又红有肿,看起来颇为滑稽。毕竟是个少年人,一向注重仪容,这恰恰让他无法容忍。
如今,白沟河边已经集中了所有的宁乡军士卒。骑兵军、金雕军、元字营、伟字营、威武营、健锐营、炮营,总数已经达到惊人的三万之巨。即便郑成功和孙元关系密切,可这也是他头一次看到扬州镇全体集结的情形。
当然,海军是不可能过来的。拿下山海关之后,方惟将军已经牢牢地控制住辽西和京城之间的门户。听说那边的规模也不小,有兵两万,战舰三百余艘。
就眼前,三万多宁乡军,两万辅兵、民夫扎成六座大营,绵延十数里,规模之大令人镇惊。事实上,这已经是明朝在长江以北最大规模的野战军团了。
在几天前,郑成功也同样拥有这样一支大军团。可惜,琉璃河一战,镇海军烟消云散,已成明日黄花。那支取得过大胜关大捷的英雄部队在这一战中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在一天只内就彻底崩溃了。
到如今,整个镇海已不胜一兵一卒彻底成为历史。
当初他被父亲骗去河间府之后,部队就被马宝夺了去。在知道这事之后,郑成功就下意识地感觉要糟糕。自家的部队自己最清楚,镇海军之所以强大,并不是因为士卒的单兵作战能力相比起其他明军又多强。实际上,部队中大多是自己当年在镇江招募的江北流民。就兵员个人素质而言,其实比起秦军、山东军那样的北方部队而言,还差上许多。
之所以能够变成一支强军,靠的是铁一般的纪律,和在战火动锻炼出的那一丝敢战之气。
是的,纪律、勇气,这就是镇海军的立身之本。实际上,这也是宁乡系所有军队的特质。如今,由教官们训练出来的骨干充实在军中的山东军已初具这样的特点。
在听到镇海军被父亲派马宝夺取的消息之后,郑成功就知道自己这支军队有大麻烦了。他从小在福建军中长大,明朝的军队究竟是怎么回事自然最清楚不过。无论是九边镇军,还是地方卫戍部队,缺乏的恰恰就是这两点。
可以预想,一旦镇海军落到父亲和马宝手里,肯定会重组,安插上他们自己的心腹。实际上,镇海军的骨干都是宁乡军派过去的教官,这些人对父亲来说都是外人,必将被罢黜。而军中和教官们走得近的人也肯定会被免职,而这些人正好是军队中最能战的最会带兵的。如果把他们都免了职业,镇海军还有战斗力吗?
一想到这里,郑成功心中就发凉。倒不是因为自己被父亲剥夺了军权,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大人此举,做儿子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可如今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作为大胜关之战的统帅,他自然明白建奴军队强大到何等程度。
即便是全盛时间的镇海军,那一战也差一点被阿济格打崩。更别说军中的教官和军官都被更换,人心惶惶,士气不振了。这个时候,若是豪格突然杀倒,那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那个时候,他只能在心中祈祷,祈祷豪格并不知道镇海军中所发生的一切,依旧缩在北京城中。而自己能够在决战到来之前,赶回镇海军,重新掌握部队。
就算……有父亲在,自己至少能够说服他老人家不要罢黜掉所有的教官,不要自废武功。如果一切维持原状,即便豪格主力出城,镇海军至少能够守住营盘。
所以,这一路上郑成功都埋头赶路,手脸被这北地的风雪吹出了道道裂口。
可惜,还是晚了。在半路上,他就听到了镇海军全军覆没了消息。
豪格果然敏锐地觉察到镇海军中出现的内乱,悍然率领所有的清军主力南下。
三万镇海军如今已经彻底消失,往日军中那些热血汉子纷纷战死在战场上,就连海霹雳施琅也没能生还。
这个消息让郑成功又是伤心,又是憋闷。本想见着父亲之后,就要同他大闹一场。但是,父亲大人好象也知道他犯了个大错,也不停留,直接离开保定回河间府去了,又带信过来说他身体不适,准备回福建老家,不肯同他见面。
是啊,身为都督江北兵马的他在将镇海军糟蹋干净之后,手中已经没有一兵一卒,留在保定,留在孙元军中不过是徒增笑尔。换我郑森,只怕也是无颜去见孙太初了。
见不着父亲,马宝那厮也死在甘辉刀下,郑成功一腔子怨气无出发泄。
没有了部队,他好象呆在河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内心之中总有一丝不甘。也因为如此,再加上又听说恩师钱谦益如今也将行辕设在宁乡军中,他才跑到白沟河来见孙元。
郑成功也知道,自己和孙太初的私人感情,镇海军和宁乡军两支兄弟部队之间已经出现了无可修补裂痕。这一战,自己固然损伤巨大,孙元也有不小的损失。当初拨给镇海军的一百多个教官,如今只回来二十多个。这些可都是宁乡军中的精华,是他的宝贝疙瘩。
就这么糟蹋了,别说孙太初,就连自己也痛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