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柳梢头,仿佛一日之间,宫墙柳绿。整个北京城都被浓密的绿色笼罩了,一改冬日里那浑黄干枯模样,就如同逢春的妇女,变得滋润水灵。
一切都是如此的鲜亮,绿得叫人不愿意挪开眼睛。
世界如此之新,如此地翠。
不,这其中还夹带着几点白色轻悠悠地在空中飘着,那是因风而起的柳絮。
京城中什刹海以西自来都是北京城中王公贵族府邸所在,此刻,在海西岸边一座巍峨的府邸中。
一个浑身被绸缎包裹的壮实女子正焦躁地坐在荷塘边上的凉亭栏杆后,看着水中才露出尖尖角的荷叶,生气地说:“果园师傅怎么还不来,这个奴才好大狗胆,竟敢在本福晋跟前摆架子,等下他若是倒了,这人打三十板子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她大约二十岁模样,严格说来,眉宇倒也看得,只两眼间距有些宽,叫人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青春年少,总归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过,她的身坯实在厚实了些。小小年纪,肩膀已经有些熊起,也不知道将来步入中年,又会生成何等模样。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此女实在不会打扮。弄妆艳抹得厉害,反正只要是脂粉,不问是否合适,一概朝脸上擦就是了。
至于衣着首饰,只求最贵,不求最好,只要有,终须朝身上套,朝头上插,弄得想一颗挂满了经幡的大树。
在她身后,还有几个妇人,年纪从二十到三十余岁不等。也同样打扮得富丽堂皇,不用问,这几个女子必然是府中的女主人们,大清朝的命妇贵人。
这几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刚才正出口抱怨的那个夫人,显然,这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身份比众贵夫要高上一些。
听到她发怒,一个贵妇笑着道:“福晋,若果园只是一个普通汉人奴才,直接打杀了喂狗也是无妨。不过,此人却是得道高僧,若是福晋要治他的罪,却是有损你的德行。”
“住口,什么有损我的德行,我打一个小和尚又怎么了,谁敢多说?”那个福晋怒气冲冲地喝问。
看到她发怒,刚才说话那个妇人显然有些畏惧,讷讷道:“姐姐,果园小师傅毕竟是王爷请进府来主持咱们王府家庙的。王爷使这人也使得顺了,若是见不着人,问起来,却是不好。”
“豪格若是问起来,自有我杜勒玛担着,又不会骂你等,你们担心什么?”没错,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大清肃亲王爱新觉罗?豪格的继福晋博尔济吉特?杜勒玛。
她蒙古科尔沁左翼后旗洪果尔贝勒之女,明安贝勒之孙女。孝端皇后的堂侄女,当今皇太后大玉儿,也就是历史上孝庄皇后的堂姐妹。崇德元年七月,嫁给豪格,崇德四年十一月册封肃亲王大福晋。虽然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和豪格成亲多年,生第一子富绶。
有着皇太后这个姐姐,又是王府的福晋,她自然是非常霸道的。而且,她又是多尔衮福晋的嫡亲妹妹。有着两两个不得了的姐姐,就算是豪格平日里也要让她三分。
听到一个侧福晋抬出豪格来,杜勒玛心中更是不爽利,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就要将那叫果园的小和尚打死,也好杀鸡给这群母猴子看,也号叫她们知道谁才是这王府里真正的主人。
当下杜勒玛就虎了脸,对手下两个丫鬟道:“去,挑两根咱们草原上用来套马的绳索,用盐水蘸了。等下果园若到,叫人捆了,仔细抽上半个时辰。若佛祖真有灵,定能保佑他不死。若是死了,那就说明他的德行不高,活该要死。”
她恶狠狠地说出这一句话来,两条眉毛竖起,宽阔的眉间距突然缩短,看起来分外狰狞。
几个福晋见她动了杀意,心中都是一凛,再不劝,只同她说起闲话儿来。
反正那果园同自己一不粘亲二不带故,死了也是死了,同咱们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倒为他得罪福晋,不值当。
说起这个果园,最近在京城中倒是小有些名气,尤其是在公卿贵族那里。据说,此人乃是潭柘寺大德高僧止安师父的关门弟子,佛法精深。来京城不过半年,就开坛说法,将京城中的一众修为高强的和尚们辩得灰头土脸。
听人说,止安师父已经有意将衣钵道统传给果园和尚,一旦将来圆寂,这个果园就很有可能继承他的住持之职。
据说,止安禅师常对人说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大有佛性,可能是京城佛学界这一百年以来最接近于金刚不坏之人。
当然,这只不过是坊间传言,其中未免有夸大之辞。
不过,止安师非常看重果园却是事实。这半年以来,他无论去哪家王公贵族府邸做法事,总会带上这个爱徒,并不遗余力地向大家推荐。
很快,整个满蒙上层贵族都知道果园此人。
然后,整个满族上层一提起果园,都会说:“哦,果园师父啊,知道知道,这可是一个有修为的和尚。真要比拟,大概相当于草原上的小活佛吧!”
建州贵族都信阳佛教,当然,他们也不明白****、青教、红教、禅宗、净土宗、曹洞宗究竟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拜菩萨的,都一样。信仰这种东西,你只管信就是了,若心生疑窦,那就是堕入了魔道,不见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