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走老了江湖的,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而且,山东一地经过清军祸害,早已残破,到处都是建奴和山贼,普通百姓根本就不敢离开老家,更何况游学士子。张二公子一行三人实在太醒目,要想打听也容易。
于是宋烟袋一路寻访,就追到徐州城里,总算打听到张泰瑞的居住的客栈。
这个时候,宋烟袋内心中依旧没有任何警惕,以为张泰瑞之所以到徐州,估计也是贪恋这座大城市的繁华。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张二公子很有可能已经向李率泰告诉了自己。
就这样,宋烟袋被捕了。
他不过是一个农民军头领,同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土匪头子一样没有任何信仰。对他们来说,投降受招安乃是生存的一种手段,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跟谁干都是打工,无论是明朝、李自成还是建奴,谁给条活路谁给官儿当,就是我的老板。
而且,如今的整个北方先是被李自成犁过一遍,明朝的统治已经彻底瓦解。接着,建奴进驻实行统治。明朝正统已经不被人当回事,反正无论怎么看,这天下肯定已经不会再属于老朱家了。
可是,宋烟袋却没有想过。就算明朝已经不存在,就算这天下将要换个主人。可以前无论国家怎么乱,那都是内战,汉人自己的事情。可如果你投降满清,那就是汉奸,是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面的。
这一次,李率泰收获巨大。同张泰瑞这个挂羊头卖狗肉名义上的狗屁义军盟主不同,宋烟袋可是这次十一路义军围攻徐州的发起人之一,手头掌握了大量有用的情报。
整个作战计划他都知道,徐州城中潜伏有多少义军死士他也知道。
在听到义军的进攻日子,以及城中已经预先潜伏死士,准备在那一日攻占徐州南门放大军入城之后,李率泰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暗叫一声:苍天保佑,若非提前知道贼人的毒。一旦敌军大队入城,我李率泰死无葬身之地不要紧。一旦丢了徐州,动摇扬州、淮安战局,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太祖和高宗皇帝。
当下,他就派人将城中的道观都抄了,观中的道士,无论是不是奸细,都一概拿下,下到狱中,待到战后再做处置。
奸细是拿下了,贼人的阴谋也被自己轻易粉碎,李率泰在暗叫侥幸的同时也开始思索该如何击退贼军的进攻。
敌人的进攻日子和手头的兵力也已经摸清,战场对李率泰而言已是单向透明。对于打败义军,李率泰这个沙场老将军还是有很大信心的。说句实在话,这十一路叫花子一样的农民军还不能成为值得他重视的对手。
很快李率泰就定下了带兵假装义军死士,在南门设下一个口袋的计策,准备在今天给十一路义军一个沉重的教训。
就算不能全歼贼人,也要消耗掉他们的有生力量。
一般来说,前锋部队都是一军中最最精锐的中坚力量,干掉他们,贼军就会作鸟兽散。
事实证明这个计划非常妙,义军果然如李率泰一样如约钻进口袋里来,被打得抬不起头来,两个大头领也死在城下,士气几乎彻底崩溃。
是的,几乎。但后来战局的发展却脱离了李率泰的掌控。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一支部队,人马虽然不多,可装备极其精良,剽悍之处不压于正宗辽东八旗。
这支部队以前可没听宋烟袋说过,难道这才是谢迁手头真正的力量?对,肯定是的。
在这群勇士的凶猛冲击下,守城士卒竟不能抵挡。
而南门眼看就要被贼人突破了。
听张泰瑞提议让宋烟袋过来挡住谢迁,李率泰不禁嗤之以鼻。宋烟袋的武艺是不错,当初抓捕他的时候也颇费周章,可也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不是说大话,自己若是亲自出手,虽说不能将其生擒活捉,但要砍下他的脑袋却也不难。
但对上谢迁,李率泰却是有些惧了。这厮的武艺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手段古怪成这样。
让宋烟袋去跟谢迁打,算了,纯粹就是送死……不对,等等……这个谢迁好象还不知道宋烟袋已经投了我李率泰,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李率泰素有急智,当下就朝城楼里跑去。
城楼子过火之后,里面烟雾缭绕,到处都是混乱的清军在提着水桶和沙袋忙着灭火,更有人提着兵器犹豫着是不是跑出去,加入到城墙上那必败的战斗中。
这其中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的淡然,看起来,好象外面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
只不过,他捏在手中的那口铜烟锅正微微颤着,暴露了他天人交战的内心。
没错,此人正是宋烟袋。
宋烟袋是一个剽悍的山东大汉,此刻的他坐在墙角的凳子上,身上穿着一件无袖短甲。铠甲擦得锃亮,一口宝剑挂在腰上,剑鞘的一头顶在地上。整个看起来给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不想是一个草莽愚夫。相反,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久经江湖的气势。
只不过,他额头依稀还能看到伤痕,相必落到李率泰手头没少吃苦头。
看到李率泰进来,宋烟袋也不起身,只微微抬了一下眼睑。
李率泰也不废话:“都看到了。”
宋烟袋:“回李将军的话,都看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带动着铠甲叶子哗啦着响。刚才这一仗从头到尾都落到他的眼里。那些惨叫声他实在太熟悉了,在以前可都是自己的兄弟。如今却因为自己,都流着热血倒在了地上。
强烈的自责、羞愧和罪恶感从心中升起,竟是压制不住。
李率泰:“马上出去,想法子偷袭谢迁,杀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吗?”
宋烟袋站起来,足足比李率泰高半个头:“李将军,在下知道该怎么做。”
“好,要快,否则城池就守不住了。我容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我只要谢迁的脑袋。”李率泰又补充一句:“只要杀了谢迁,老子记你头功。此战之后,你就是李某人最最亲信的心腹。”
“明白了。”宋烟袋铿锵一声抽出宝剑,闪电一般冲出城楼,一剑将一个正在作战的清军刺倒在地,然后对着身前的谢迁大叫:“谢大哥,总算看到你了!”叫声中充满了欢愉。
抽出宝剑的同时,他又随手一挥,割断了一个清军士兵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