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多日,突然吃饱了,脑子里好象也有一个抽屉被咯噔一声关上,整个人都有些犯晕,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我也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呆,毕竟是是被多铎赶了出去的,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侍卫,而是一个普通大头兵,军机重地岂是我能来的,被发现了是要砍脑袋的。
又想起还躺在外面的牯牛的尸体,就再也坐不住了,忙从蒸笼里摸了两快馒头揣进怀里,从院子的后面走了出去。
好在守护院门的都是以往的老兄弟,他们看到我也装没见着,没有任何表示。
身上有了力气,路也走得分外快,不片刻就来到先前放置牯牛尸体的地方,却没见着人。只几个饿得偏骗倒倒的士卒坐在那里养力气,先前牯牛呆的地方地下还有一滩可疑的水迹,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一把将一个士卒从地上提起来,大喝:“看到先前那具尸体了吗?”
那士卒明显地已经陷入弥留,目光已经涣散,手无力地朝前方指了指,“别吃我,别吃我!”
这一句话让我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谁,就是谁谁?快说,否则杀了你。”
“别吃我,别吃我,我已经干瘪了,没有肉了。”那人还在喃喃地说。
我知道多问无益,一把放开他,大步朝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这两日听人说军中已经开始吃人。大伙儿饿得实在挺不住,先开始杀马吃肉,战马吃光之后,就将主意打到裹胁的壮丁身上。听说,这个恶例是汉军旗的人先开的,尤其是曾经参加做松锦之战后来投降了我大清的洪军旧部。听说这些畜生当年被我建州勇士围了几个月,断粮之后就开始吃城中的百姓。汉狗吃汉狗,咱们自然管不着。可他们吃惯了人,如今却将这个恶例带到咱们建州军营里,却是断断不能容忍。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要吃掉我的战友。
我紧紧地握着刀柄,心中不住咒骂:狗东西,不管你是谁,敢吃牯牛大哥,老子和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一路跑过去,已经深入到军营之中,鼻端的人畜生粪便更臭,地上全是纵横流淌的黄白之物,其中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让人直打滑。
旁边一座帐篷里有两个士兵靠在一起坐着,已经死去了多日,脸都变成了黑色,整个帐篷里全是嗡嗡乱飞的苍蝇,有黄色的尸水从里面流出来,成千上万的大尾巴蛆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在地上进进出出,脚一睬上去“吧嗒”着响。
我心中一阵悲凉,以前我一直在中军行辕当差,得罪多铎之后又被派到前前面的土围上,却不知道军营深处的情形恶劣成这样。看这两人的死法,还有这遍地的便溺,想来他们并不是饿死那么简单。难道是……“瘟疫”两字如同大雷一般在我脑子里炸响,叫我忍不住颤抖起来。
跑了一气,所见的情形证实了我的猜想,有一个士兵脱掉裤子顿在路边“噗嗤噗嗤”地打标枪,稀屎如同喷泉一样射到地上,定睛看去,里面还带着白色的脓液。这……不霍乱又是什么……大暑天打仗,这种情形是避免不了的……我军已被孙元那恶魔围得水泄不通,如今军中有起霍乱,天啦,难道这三万多建州军都要尽数死在这里吗?
急忙扯下一副衣摆蒙在鼻子上,免得过上瘟疫。正在这个时候,前方有一股烟雾升起,同时有浓浓的香味袭来,即便隔着衣服,鼻腔还是因为这肉香而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实在太美味了,这鲜香甚至超过了先前所喝的羊汤。是人肉,是的。
顺着那古怪的香味跑过去,就听到一个辽东口音的汉狗大笑:“你们就个王八羔子,别只顾着割屁股上的肉,那里面全是精肉,又是个大老爷们,又有个屁的吃头。而且,这人死的时候没有放血,身上的肉膻得很。这人啊身上最好吃的部分是肝和心,那才是真正的肥嫩美味。”
“说得是,咱们就先吃心肝,其实肺也可以烤着吃的,只不过得先在里面灌满水洗上几次。”
“说个甚,这营地里的水都被屎尿给弄臭了,还怎么清洗?”又人乱糟糟地说着,什么口音都有,有我建州人,也有蒙古来的骚鞑子。
定睛看去,眼前的一幕几乎让我愤怒得眼珠子都要夺眶而出了。却见牯牛大哥的尸体已经被剥得精光,吊在一颗树上。
六七个军官模样的人正提着刀子在他身上不住地割着肉,看他们的模样,有建州人,有蒙古人,也有汉狗。
可怜牯牛大哥的两条腿上的肉已经被他们剃得只剩两根白骨,即便是凌迟也不过如此。
想几天前我得罪了冒襄从多铎那里被打发到最前线做大头兵,部队里的战友见我个子矮小,又犯了事,便欲过来欺凌。若不是牯牛大哥上来将我护着,说不定我去的第一天就要同那些混蛋大打出手了。见我实在饿得实在挺不住,牯牛大哥还将他辛苦从野地里挖来的草根分了一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