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关外,广阔原野,整个世界已经如一口烧干了的锅,热气、烟雾蒸腾,白茫茫似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但两道闪亮的金属熔岩却瞬间碰撞在一起,迸射出耀眼光芒。
战斗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已经谈不上任何阵形和战术了,反正就是提着武器冲上去,和对手搅成一团,瞬间将敌人打倒在地,或者被对手杀死。
建奴的扩军营加入战团,这些从前的巴牙喇军乃是满州后金八旗精华中的精华。在以往的战斗中,明军也见识多单独的几个小队。或许,在镇海军的教官们严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们在孙太初的统帅下也不知道杀死过多少。可就在今日,这种成建制的大规模的扩军营的冲锋,还是头一次碰上。
扩军营身材魁梧,站在那里比起瘦弱的福建军士兵还高上一头,至于身坯更是宽得如同一张门板。他们骄横到极点,所有人都身着两层重甲,铠甲的下摆直接垂到小腿位置,一冲起来,竟夹带着轰隆的风声,直如一座座移动的铁塔。
肉眼目测,建奴身上的双层铁甲加一起,至少有五十斤上下,普通士兵穿上去走不了几步就会喘个不停。偏偏这些从白山黑水而来的猛兽却跑得如一阵风似的,铁甲披在他们身上,就如同纸扎似的。
大胜关之前这一片旷野因为地势高,土地坚实,适合大军团野战。此刻,却在这三百多扩军军士兵才冲锋下轰鸣了。
在扩军营士兵后面,则跟着一千多建州甲士,这是阿济格从战场上刚收集而来的。随着战况的秩序,加入到这一股冲锋队的清军将会更多,所有人都在大声呐喊,目标直指郑成功的帅旗。
扩军营士兵冲在最前头的是举着大约五尺的大盾牌,盾牌以白桦木为基,外面蒙着牛皮和铁片。在后面,其他扩军营巴牙喇军则统一提着一柄粗重的长兵器。这件兵器模样甚是奇怪,像是长矛,大约两米长。
可仔细一看,同镇海军手中的长矛有不小的区别。
这种长枪有一个又大又长的枪头,枪头带着倒钩,后面的枪柄也非常奇特,有小碗粗细。但越往后越细,到中段的时候,正好被士兵一手把握。这使得这种武器看起来不但像一把长矛,还像是一把长锤子,即可前刺破甲,又可当钝器使用。
扩军营的战术显然是操练已经久,或者是巴牙喇军本身就骄狂到极点。等一遇到敌人,他们就径直冲上去,提着沉重的大盾牌狠狠朝前一撞,直接在敌阵中撞出一道缺口。
一旦镇海军出现罅隙,后面的巴牙喇军就提着大枪一涌而入。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铠甲,镇海军士兵手中的武器除非是长矛、大斧,普通刀剑落到他们身上,也就是破开一层甲叶子。建州人依旧狂号着,将手中的大枪抡圆了,如同一把大锤子似地落下,中者无不筋断骨折断口吐鲜血。
转眼,郑成功等人身前的亲卫就被扫荡一空。
即便是铁甲军顶上去,日子也不好过。这些福建人虽然英雄,身上的铠甲也精良,可力气还是小过建奴,被清军前排提着大盾的士兵一步步撞得缓缓后退,就快要退到山丘上的帅旗下面了。
铁甲军手中也是提着如大斧、铁锤一类的重兵器,一落下,直砸得敌人的盾牌和铠甲轰隆着响。
可惜,这种重甲步兵的对冲并不像轻步兵那样瞬间就能分出生死。双方的士兵都在大声呐喊着将手头的家伙不住朝敌人身上招呼,大家都穿得笨重,又挤成一团,根本就没有躲闪的可能。一刀就是一刀,一棍就是一棍,招招到肉。偏偏这些穿得和机器人一样的士兵一时却死不了,就那么狠狠地撞击着,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倒下去为止。
满耳都是蓬蓬的轰击声,让人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铁匠铺子里。打铁声、呐喊声响彻云霄,叫人几乎失去了听觉。
郑成功的铁甲军虽然剽悍,可惜力气小于建奴,作战经验也比不上扩军营那些百战之士。再加上,敌人手中的武器实在太厉害了,那巨大的枪头一旦使足了力气,就能刺进铠甲,使劲砸下来,就能轰扁你的胸口。最歹毒的是枪头后面的倒钩就如同一把大起子,一旦钩实了,瞬间就能拉起一小片钢板。
在建奴疯狂的冲击下,铁甲军士兵虽然人多,还是不住后退,退上山坡。
地势一陡,有人立足不稳,竟然脚下一滑直接滚落下去,带倒了一片建奴,然后被一片大枪覆盖。不过,但凡还有一口气,铁甲军士兵都会抱着一个敌人的双腿,用尽去全身力气将他扯翻在地。
然后,两个铁皮人顺着山坡朝下翻滚,相互扭打撕扯。
大家的装备都太好了,这一肉搏的过程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两支重甲步兵刚一遭遇,战况就进行得分外的激烈。站在帅旗之下,朱大典直看得目瞪口呆,他也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可像这种残酷到极处,装备好到极处的精华和精华的碰撞还是第一次见着。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仗打到最后,大家拼的竟然是钢铁,还有就是彼此士兵的承受力和意志。
他看到,一个铁甲军士兵掉到地上之后,因为铠甲实在太重,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说来也怪,还在冲锋的扩军营建奴对他却是视若未见,直接从他身上踩过,将他留给后面的轻步兵。
那个倒地的铁甲军士兵也知道自己是再不可能从地上站起来了,立即蜷缩成一团。几个轻步兵提着刀枪叮叮当当地砍下去,有连串火星飞溅而起。那士兵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却是闷声不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魁梧的清将提着一把大枪骑着战马冲了上来,他大吼一声,跳下马来,提着枪将枪头狠狠地砸在那铁甲军士兵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