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地别的不多就是水多,在通州城外西亭镇的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被人围了一座小型的水库。水被汇聚在这里,沿着着一条狭窄的通道泻下来,带动着水渠下游一座座水车飞快的转动。
如果不知道就里的人一定会以为这些水车不过是普通的磨房,可等你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些水车被一圈围墙围着,还放了不少卫兵。
以水车为中心,无数建筑物平摊开去。有呼呼叫着对着天空喷吐着滚滚黑烟的高炉林立,到处都是叮当的铁锤敲击声。到处都兵丁和匠人在镇中进进出出。
没错,这里就是扬州镇的军械制造中心。自从多年前宁乡军移镇扬州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座兵城,而随着一船船生铁和煤炭顺着河流运进城里,镇中的老居民惊恐地发现身边的一切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熟悉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往日的西亭镇也算是通州一座不大不小的商品集散地,镇中常住居民两千多人。可自从崇祯十一年起,城中人口一下子膨胀到一万,满镇都是操着北方口音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和身上所带的器具,当地的老百姓很轻易地就能认出,这些都是匠人。有木匠、铁匠、泥瓦匠。
除了匠人和兵,还来了不少红毛鬼子。
这些人一进入西亭之后,扬州镇就开始大量圈地修建房屋。
若仅仅是修建住所,尚不至于引起当地居民的不满。问题是,他们修建的都是作坊和工厂。这些工场一开工,当真是浓烟滚滚,污水横流。
往日清澈得可以直接引用的河水变成污浊的黑色,上面还浮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太阳一照,色彩斑斓,看得久了,叫人一阵眼花。
而头顶的南天白云也被常年不散的黄色、黑色、白色的烟雾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阴天、晴天、雨天、雾天,甚至季节的变化都已经完全消失。除了灰色还是灰色,一切都仿佛被一片细小的灰尘所覆盖了。
对镇中居民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尤其是老人们,整天咳个不停。即便紧闭门窗,可一天下来,地上桌椅上依旧会蒙上一层黑色的粉末。
宁乡军刚开进西亭之后,当地百姓还在地方乡绅的带领下找官府闹过几次。可闹着闹着,就没有后话。而那些乡绅们也不知道得了宁乡军多少好处,将手头的地都卖给孙元做了工场,举家搬去江南享福。
却将无钱无势的普通百姓留了下来。
民不与官斗,很显然,官府是站在宁乡军那一边的,不会为百姓说话的。
到今年,通州的大小官员索性都撤走了。知州衙门也被孙元给占了,换成了扬州镇的人。
“天要变了!”周仲夏手中捏着一本已经翻得卷了毛边的时文集,愤怒地看着外面那阴霾的天空:“这官府竟然都换成了扬州镇的卑贱的军汉,朝廷没有一官一吏派出,这还是我大明朝的土地吗?孙太初,狼子野心,他就是活曹操啊!”
周仲英是西亭镇的老秀才,他小时候倒是个有名的神童,十二岁的时候就过了童子试,成为通州最年轻的秀才。当年的他意气风发,原本以为将来中个举人,甚至进士当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