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仪真的西门城门口,此刻已经是初秋,一片水乡泽国的秋景。
收割之后的稻田已经种上了小麦,风吹来,绿油油一片。
那些让人眼睛发亮的新绿间乍在河流与水塘之间,在阳光下,如同一块块散落在大地上的翡翠,看得久了,整个人的魂魄都仿佛被其吸引进去。
风吹来,那湿润的清风和麦苗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不但孙元,就连刘春都精神大振,两人都不禁回想起北方的日子。
刘春是山东人,孙元常年生活在北方,已经将京畿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
二人都突然都萌发了一丝思乡之情,也不知道此刻那片天高地阔的北地又是什么样的风光。
“山东那地方某在崇祯十一年建奴入寇的时候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凭心而论,齐鲁大地的风光非常不错。俗话说,登泰山而小天下。可惜上次在济南的时候因为军务繁忙,未能成行。不过,东平湖我还是抽空去了一趟。你看那边。”孙元指着远处的一处芦苇荡,道:“你看,像不像你们山东的风光。”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却见那里的的芦花已白成一片,如同覆盖了一层厚实的白雪。
刘春心中那一缕乡思却再也遏制不住,难得地叹息一声。
孙元扭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少将军可是想家了,如今山东那边已经尽陷建奴之手,少将军也回不去了。建奴虽然凶残,却并不可怕,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死。咱们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刘总兵官一箭未发就将整个山东丢给了建奴,某倒是有些无法理解。齐鲁大地物产丰富,有的是如少将军这样的热血男儿。可惜啊,刘总兵官的私心实在是太重了些……”
话还没有说完,刘春面上浮现出怒容:“孙总兵休要辱及家父。”
“就事论事,某有感而发罢了。”孙元道:“若某是山东总兵,有那么多兵马,也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事业。说句实话,某的渤海所如今不也落到建奴手中。不过不要紧,大不了以后打回去就是了。少将军,福王登基之后,朝廷必然北伐收复失地。你我说不定回并肩作战,到时候,咱们就是袍泽弟兄。到时候,再回想起今日你我之间的恩怨,会不会付之一笑呢?同国家民族大义比起来,你我之间的这点****卵子事又算得了什么呢?好男儿,自该在收复神州的沙场上为国立功才算是英雄。就算抛洒尽腔子里的这一腔子热血又算得了什么,历史是不会忘记你我的名字的。”
听到孙元这话,刘春心中一颤,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轻叹出声。
正在这个时候,孙元身后的一个卫兵指着前方:“总兵官,好象有大队人马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成千上万之水鸟从芦苇荡中连翩升起,在天空上黑压压地集成一片,竟如一团庞大的黑云。
孙元:“应该是高杰和黄虎山来了。”
正说着话,一队人马从远方开来,红旗猎猎招展。
红旗上绣着大大的“高”字和“黄”字。
果然是他们来了。
孙元一挥手:“咱们迎上去。”
两方的人马走不了片刻,就碰到了一起。
对方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的将军,大约四十出头,满面都是虬髯,看起来甚是危猛,只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他身上随意地套着一口已经破了漆皮的皮甲,面庞上全是灰尘。
此人正是庐州军的统帅,黄得功黄虎山。
他于孙元已是老相识了,见了面,立即发出一声响亮的欢呼:“太初,太初,已经有两年没见了,真是想煞老哥我了。你这个孙太初啊,今日怎么穿得如此郑重,看起来倒像个小白脸子。”
说着话,他伸出拳头在孙元胸口擂了擂,做出一副故友重逢喜不自胜的表情。
孙元也大笑起来;“虎山兄你还是这样的不讲究,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要见到未来的皇帝万岁,你也不换上一上好衣裳,也不怕将来有人弹劾你君前失仪?”
“我就是一个军汉,平日里这么穿惯了,一套上官服浑身都不自在。”黄得功冷笑起来,一脸傲然:“什么皇帝万岁,无论是哪个王爷要想坐上龙椅,还得咱们哥儿几个点头才成,否则他就是个屁。君前失仪,弹劾我,那得等到福藩进南京以后才谈得上吧?”
此话一说出口,黄得功身后的几个将领也都笑起来,显然还真不将福王和朝廷当回事。
别说崇祯已死,实际上,就算在崇祯朝的末年,朝廷财政破产,已经多年没有一文钱军饷拨发。各地军镇都处于自找自吃的情形。
再加上到崇祯十六年以后,北京兵部连派出一个信使的路费都拿不出来,中央的地方处于消息断绝的情形。
大家还真没有拿朝廷和皇帝当回事,其中以左良玉和刘泽清为甚。
左良玉在湖广是山高皇帝远,谁也拿他没有法子。至于刘泽清,更是连朝廷命官都敢暗杀。
如此一来,军阀们都膨胀了,谁做皇帝,谁不能做皇帝,谁在乎?
孙元做为如今江北军阀中最大的一股,自然不好发出不同的声音,只笑了笑。然后拉过刘春,介绍道:“虎山兄,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刘鹤洲的大公子刘春。”
刘春大病初愈,精神不振,本不想说话。见孙元如此热心,只得微微一拱手:“刘春见过黄总兵。”
“刘鹤洲的儿子刘春,听说过。”黄得功大剌剌地受了刘春一礼,然后皱了一下眉头,不客气地说:“今日江北四镇齐聚仪真,共商大事,这个刘泽清怎么躲了,难不成还怕咱们把他给吃了?派个娃娃过来做什么?”
这话已经形同藐视了,既藐视刘泽清胆小如鼠,又藐视刘春乳臭未干,来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摆设。
刘春何等心高气傲,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