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兄,前面是保定府安州。小生早年游学天下的时候,曾在此地做过一场文会。安州那是保定水路门户,以前市井甚是繁华。只可惜,如今不知道被建奴祸害成什么模样,那些老友也不知道流亡到了何方?”那人叹息一声,不住摇头。
“什么,安州,快停轿,叫孙元过来见我!”正在暖轿里看书的刘宇亮一个激灵,忍不住叫出声来。
安州距离保定也不过几十里路,已经深入保定府境内了。距离河间已经两百多里路,这算怎么回事,只怕已经不能用兵法来解释了吧?
刘宇两虽然当官糊涂,可人却不笨。且,如他这种二品大员,对于人心和政治风险的嗅觉,比起一般人不知道要敏锐多少。隐约中,他已经感觉到极大的不安。
这次定然要找孙元问清楚,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很快孙元过来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申请,听完刘宇亮的质问,他也不隐瞒:“阁老说得没错,再有二十来里路就是保定府城,那里才是末将的目的地。末将已经派出探马,飞骑将阁老去保定视师的消息带给了卢督师,想必天雄军派来接阁老的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什么,你要去保定,糊涂!”刘宇亮大惊:“孙元啊……太初,你是宣府军参将,你的顶头上司是陈总督。朝廷给宣府军的命令是带兵解河间之围,你不遵将令,自行其事,已是违反了军法,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人砍的。将来若是宣、大军吃了败仗……当然,陈新甲是打不过建奴的……你只怕要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啊!”
“就算有老夫保你,可侥幸留得一条性命,可你的前程却是完了,何必,何必呢!”说到这里,刘宇亮已经痛心疾首了。
看刘阁老如家中长者一样关心自己,不管他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将钦差行辕设在宁乡军中,又如何细心笼络自己,孙元还是心中一暖,道:“既然阁老说起此事,而阁老又待小子如同子侄。孙元就算再笨,也感念恩相对小子的关怀之情。不过,孙元是个武人,或许不懂什么圣人之言。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却是明白的。孙元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军官,又是阉党,又是魏贼余孽。若非有卢总督,又岂能独领一军,做了宣府参将。卢总督对孙元有提携之恩,这个恩情却是不能不报的。”
“如今天雄军的情形,恩相大约也是知道的。”孙元提高了声气:“当初的天雄军尚有万人,可朝中出了奸臣,不断分卢总督的兵。到如今卢总督手头不过千人,军中已经乏粮。可整个保定究竟有多少建奴?三万,四万……只怕五万都不止。区区一千人马的天雄军,却要在保定独当一面,那不是送死吗?”
“卢总督待我孙元如子,孙元就算是泼出去前程不要,也要与之同生共死!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为胸中的道义而死,重如泰山。”孙元咬牙道:“这才是做人的道理,若换成恩相遇到今日情形,又该如何?若换成恩相也如卢总督一般境地,孙元也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千里来投。若恩相觉得孙元做得不对,还请教诲。”
“为胸中道义而死,重如泰山!”刘宇亮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这些道理可以说是此入骨髓里去了,如何不知道孙元此举乃是真正的大义。不觉痴了:“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太初胸有侠气,老夫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
孙元拜了下去:“多谢恩相成全,保定乃是建奴大军主攻方向。此战凶多吉少,孙元已抱死志,等下孙元就派人送恩相回京。”
刘宇亮也知道单凭天雄军的一千多人马和宁乡军两千人是不足以和清兵大军的抗衡,说不定今日自己一走,就是与孙元的永别。眼睛里突然有热热的液体涌出,他伸出颤抖的手拍了拍孙元的肩膀,眼泪就落了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远方的雪地上出现二三十个小黑点,正骑着战马飞快跑来。
孙元皱了一下眉头,立即就有几个斥候骑兵迎了上去。
不片刻,那边就传来一片大喊:“孙将军,来的是督师幕中的黄先生。”
“啊,是黄佑来了。”孙元忙站起来。
黄佑一身戎装,手中提着一把少见的大枪。他身后那二三十人看打扮都是中下级军官,一个个生得威武雄壮。不少人孙元还认识,都是二十出头的天雄军中年轻一辈的精华。
“黄兄,我宁乡军可算是到了!”看到故人,孙元心中分外高兴:“督师可好,天雄军如今可好?”
话音刚落,黄佑大喝一声:“拿下!”
跟在他身后的二三十人同时抽刀涌上来,团团将孙元围住。
大枪那冰凉的枪尖顶在孙元的喉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