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水上游,李自成站在小山冈上,活动着已经被风吹得麻木的手掌。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手,上面全是厚实的老茧,已经被寒冷的西北风吹得皲裂,上面纵横交错,全是细密的血口。微一舒张,就有隐隐刺疼传来。
不过,这感觉让他心中微微欣喜,疼就好,疼说明手还没有僵硬,还能牵得了马缰,握得了刀。
身后是一片小树林,大冷的天,树叶依旧绿着,又经过了几天雨,油油地叫人看了心中喜欢。
这南方的树真好啊,再冷的天也不会掉树叶,不像陕西,一入冬,满目土黄,看得人眼睛干涩。
这片树林,正适合骑兵埋伏。
树林中,所有的战马都上了辔头,卧在地上。
两千骑兵脱下大氅盖在战马身上,给这些大畜生保暖。
这两千骑兵都是军中最精锐的士卒,不少人都是投降的山陕边军,战斗经验丰富。即便是农民军出身的骑士,谁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勇士。
这可是我闯营的精华,乃是高闯王这些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最珍贵的家当。他有一句话说得好“我闯营如今有众数万,在人数最多的时候甚至有十万之巨,可哪又怎么样,遇到官军还不是一冲就散。不过,就算是将所有的军队都打光了,只要有这支骑兵在,依旧是不伤皮毛。”
没错,正因为有这支骑兵在,我军每到危急关头都能从容突围转移。至于步卒,丢了也就丢了,只要根本还在,这天底下到处都是流民,只要扔出去一块大饼子,又或者将刀一亮,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这次滁州大战,高闯王还真是下血本了,连这种精锐部队都舍得拿出来同关宁军血拼。要知道,人家也是骑兵,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李自成又看了看身边的田见秀、高一功、刘芳亮等人,这可都是闯营中首屈一指的骁将,今天,高闯王也都尽数派了过来,可见对这一战的重视。
决定滁州大战最后走想的胜负手,其实在这里。
这个时候,任何保存实力的想法都是自寻死路。
如今的义军表面上看起来兵多将广,其实却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
从去年凤阳之变到现在,义军虽然势力膨胀了许多倍,七家主力也合营在一处。可腾挪的余地却小了许多,被压缩到河南和南京交界的狭小区域。这么小的地方,根本就没办法养活那么多兵,必须向东,才能以兵就食打开一条通道。
按照高闯王和八大王的想法,先是取下几座大城,补充军资粮秣,然后徐为之图。可实际上他们却高估了义军的攻坚能力,庐州,庐州打不下来;和州,和州也是啃之不动;在江浦更是碰得头破血流。到如今,也只有拿下滁州这一条路可走了。
只要攻下滁州,就可以此为据点,重走当年朱元璋顺势取南京,进而席卷天下的路子。
但若是再败,周围都是敌军,大包围之势已经成。在大明朝的核心统治区域里,却是无路可走了。
这人但凡有一腔子热血,身临绝境,总会放手一搏,也会有勇士和英雄乘势而起。这些年,山陕年年大旱,百姓受灾极重。可朝廷不但不赈济,反加倍地横征暴敛。不但如此,还裁撤了不少基层组织。
当年的李自成本是一个小小的驿臣,按说也是体制中的任务,每月俸禄虽然不多,可还是能够勉强糊口的。后来,朝廷为了节省开始,却将所有驿站一并裁撤了。没有了饭吃,他自然是要反的。好男儿,有手有脚,怎可平白饿死,那不是笑话吗?
农民军起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亲友兄弟死在朝廷的征讨大军刀下,双方可谓是仇深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