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问:“滑溜么?”
溪言:“……挺溜的。”
许攸:“这都是青苔!我都浑身长青苔了,太无聊了!好想出院, 我渴望投入工作,我从来没有这么雄心壮志过!”
溪言把保温盒递给她,笑着说:“你好好待着吧,别折腾了。”
许攸打开盒盖,见是粥,有些乏味道:“看着都觉得淡出鸟来。”
溪言说:“生病的人,吃清淡一些。”
许攸吃粥的时候,溪言问她卧病期间,还有没有什么人来,她说:“除了一些同事,也就你来得勤快些,”她停顿一下又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反正我把话都跟他们两个说清楚了,他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了。”
溪言问:“他们不知道你住院?”
“没理由让他们知道。”许攸拿小勺子搅着粥。
“也是……”溪言若有所思。
溪言回去之前绕去了心外科,把保温盒放在护士站,让护士转交给顾文澜,她放完东西就走,没有逗留,却在下到大厅的时候碰见了李主任。
李主任步履匆忙,一时没瞧见她。
她经过时喊了句:“三叔。”
李主任脚步微微一顿,看过来时些许惊讶,“溪言啊?怎么来了?”说完又想起什么来,说:“找文澜来了?”
溪言有些不好意思,“没,我来看我同学,她脚伤了,正住院呢。”
李主任一脸的笑呵呵,“那怎么不找他?”
溪言说:“他忙。”
李主任看着侄女,像是心有所感。
当时他的无心之举,竟促成了一段姻缘。
李主任说:“是,这两日市里派了一批领导过来考察,他陪着进进出出,确实抽不开身,”他迳自说完,指着外边,“陪三叔走走。”
溪言只得陪着,两人绕着住院楼和医技楼走了一圈。
李主任一边走着,一边随意说起了顾文澜的一些事,“他先前跟着我在神外待过一段时间,没多久就出国了,回来以后跑心外科去了,不过那段时间他还挺当回事,还叫我一声老师。”
溪言听完了问:“他为什么会转到心外科?”
“和他母亲有关系,”李主任看向她,“他没和你说过他母亲的事?”
“他好像不太愿意提以前的事,”溪言抓着包包的肩带,思维有些散乱,“他不愿意回顾家,也不愿意亲近家人,我觉得他需要更多的时间……”
李主任瞧了她半晌,最后无奈笑笑,“你这丫头,心太软,很容易受欺负的。”
溪言笑了笑,偏着脑袋想了一下,“有么?我还是很有原则的。”
李主任又迳自说起来,“他以前的兴趣是神经外科,是颗有出息的苗子,后来他转心外以后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母亲生前身体不好,因为这个,”他指指自己的心脏,“于是就想转心外。”
溪言一时沉默,过后说:“我听说他高中的时候过得并不好。”
李主任目光放远,几许深沉忽然又笑,“所以我说这小子有出息,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撑住,不过后来我听说他母亲病情加重,他为了医药费还跟人借钱,欠一身债,到头来他母亲还是没撑下去,后来顾院长找到他,他就答应回来了。”
溪言感觉李主任还有话,于是没搭腔。
7年前的一个晚上,顾文澜跟着李主任从手术室出来,师徒俩跑急诊楼楼顶的阳台去抽烟,那会儿正是晚来风急,烟头星火明灭。
顾文澜沉默半晌,忽然说:“三年前,也是这样风大的天气,我妈就是这个时候走的,她走了,我身上就剩一身的债了。”
李主任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这会儿忍不住哼笑着问:“你小子不是挺有骨气么?怎么欠了债就愿意回家了?”
风眯了眼睛,他说:“这是我妈的遗愿,我心里明白,她是不愿意我背着一身债继续在外头过得辛苦,所以劝我回家。”他说完,鼻子酸得难受。
李主任摇摇头,“她是不愿意自己走了以后,你孑然一身。”
顾文澜笑笑,“大概吧。”
李主任说:“你倒是听话。”
顾文澜把烟头往石栏杆上杵灭,继续捏在手里,说:“我从来不怎么听她的话,但这最后一次,我让她顺心,我自己也轻松。”
李主任霍出一口烟气,被风吹得扭曲几下消散,他问:“难受么?”
顾文澜看着他。
“回了家难受么?”他继续问。
“至少过回了衣食无忧的生活。”顾文澜避重就轻地回答。
那是顾文澜第一次跟人提起母亲,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
后来他似乎有些玩世,又像站在云端,居高临下。
溪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顾院长投身慈善事业和顾文澜有没有关系。
顾文澜说顾院长是这几年才开始着手慈善,帮助的大多是一些高校的贫困学生。所以她想,对于周禹,顾院长大概也掺和了一些爱屋及乌的情绪在里头。
李主任和溪言绕一圈,回到住院部门口,他说:“先前他一直没个定性,我还担心他对你不够认真,不过这小子也算是有心人,更是个聪明人,碰上了你,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