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如今陆振英看看眼前的女儿,像是长高了不少,打扮齐整了,深枣红色裤子,白色飘带领子的上衣,看着布料就不差,样式也洋气,自然不可能是自家扯布手工缝的,肯定是城里的成品衣裳。头发长长了些,在脑后梳了个马尾,刘海也重新剪过,整个人显得光彩多了。尤其她推着崭新的自行车,看着就惹眼。

陆振英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在陆香穗脸上使劲一盯,心里便不赞成起来。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子,衣不露肉就行了,打扮这么好做什么?还当个“上大人”待了啊。

陆振英眼睛打量了一圈,扯出一丝笑容对陆香穗说:“香穗,我不是来接高飞、高超的,我专门来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陆香穗问,心里忽然担心起来,她妈嘴里说出“商量”这个词,按她的感觉,八成又没什么好事。

“香穗,你看,高飞、高超如今也上初中了,他两个男孩子年纪小,才十二呢,咱家里也没车子给他俩骑,你看你能不能把自行车借给他俩骑骑?他两个走路走的脚疼,回去跟我哭闹,说三姐都有新自行车了,哭死赖活跟我要。我寻思你反正大了,就让一让两个弟弟,借给他们骑骑吧?”

陆香穗看着自己的亲妈,心里忽然想笑,她就说嘛,她妈要是忽然对她和颜悦色了,指定就没好事。陆香穗心里叹着气,她没指望过她妈对她好,再说从当初离开陆家那一刻,她心里就知道往后没有娘家路了,陆振英亲手把闺女卖了,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妈,那我呢?借给他俩骑,那我怎么上学?他们上学六里多路,我上学十二三里路,你知道的吧?”

“你当姐姐的,你跟他们争什么!”陆振英脸色一冷,责备陆香穗,“你十五六的人了,你就算走几步路,又能累着你?你往常上学都是走路,走了两年不也能行?现在找了婆家了,有对象了,难不成就变得娇贵了?”

到底谁跟谁争?陆香穗看着陆振英,心里一阵阵冰凉,这是她亲妈啊,卖闺女还不算,如今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陆香穗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振英,心里堵得难受,冷得无语了。

“还有你这样当姐姐的,让两个弟弟走路,自己骑着新自行车舒坦,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把车子给他两个骑,省的他们回家里跟我哭哭赖赖的磨人,高飞、高超他两个小,咱家里什么东西不是先尽着他们?”

陆振英平常□□惯了的,瞪着闺女那张发白的小脸,见她不说话,反倒来了劲儿,便本着脸要求陆香穗。陆香穗只觉得太阳穴有些发麻,默默听了,抬起头来说:

“妈,家里什么都尽着高飞、高超,我没意见,在家里我也从来没跟谁争过。不过你好像忘了,我现在已经算不得是陆家的人,你亲口答应了的,你接了五千块钱亲口说定了。这车子也不是陆家的东西,不是我花钱买的,是二哥辛苦挣钱买的,除了二哥,旁人没有权利拿走。”

“咳咳,谁说拿走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借给两个弟弟骑一阵子。”陆振英僵着一张脸,狠狠地盯了陆香穗一眼,要不是学校门口人多,陆振英真要发飙了,陆香穗居然敢不听话,居然还敢反驳,胆子真是养肥了,这对于陆振英来说,简直是挑战她的权威,简直不可容忍。

“妈,借东西没有这样借的,反正二哥不会答应的。”

“香穗,你这小孩真是白眼狼了啊?怎么着,有个男人给你撑腰了是吧?”陆振英气冲冲地吼着,引来周围好多目光,学校放学的学生还没走光呢,人来人往,陆振英这么一吼便有好些人望着边看,陆振英自觉不好看,顿了顿,放缓了嗓门开始怀柔政策。

“香穗,你也不想想,还有比亲爸亲妈、亲弟弟更亲的?那个许清明就算对你好,可男人就是男人,就算是结婚了的夫妻,关系还照样变呢,一转脸说不定就不是了。可是亲爸亲妈、亲哥哥弟弟,怎么也变不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还是你亲妈吧,将来那个男人要是欺负你,还不是指望你哥、你弟弟帮着你?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呢?再说了,他许清明既然是咱陆家的女婿,就该多帮着咱家,别以为他给了几个彩礼就什么都不管了,亲爹妈都不孝顺,你们还算人伦吗?”

“妈,你使劲嚷嚷,你自己去问问人家,这学校里的老师学生,谁还不知道我是叫亲妈卖了的?”陆香穗说到伤心处,气得眼泪往外冒,她抬起袖子胡乱一擦,硬憋住了眼泪,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说:

“妈,你既然当初狠得下心,就当没有我这个闺女了吧。”

☆、第32章 对不住你

“妈,你既然当初狠得下心,就当没有我这个闺女了吧。”

陆振英那张老脸一僵,随即就咆哮起来:“你说什么?我生你养你一回子,你这么跟我说话?我怎么狠心了?看看你现在穿的用的,要不是我费心巴拉给你找的这婆家,你能过上这样的舒服日子?”

“妈,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你比我清楚。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二哥,我可能已经逃走了,如今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陆香穗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喃喃地说,“我在家里这十几年,也没吃过闲饭,二哥给了你五千块钱,还不够吗?”

“你说的这什么屁话?讲到老天边去我是你亲妈,我生你养你这么大,你真敢当个无用不孝的白眼狼?亲哥亲弟弟你都不顾,有你这样没人味的吗?我告诉你香穗,你要敢……”

陆振英喋喋不休地谩骂着,正打算来上个长篇大论,只见陆香穗猛地一提车把,便把自行车转了个头,几乎是同时,她一踩脚镫子,骑上车就走了。陆振英顿时气得暴跳,大声吼骂着跟在后边追了几步,一回头却见来往的许多学生都看猴戏一样的看着她,陆振英望着骑车飞快远去的陆香穗,硬生生停住了脚,叽里咕噜地一连串咒骂。

陆香穗真不知道该怎么对抗她那个妈。长这么大,她再熟悉陆振英不过了,跟她妈对抗?那就是个滚刀肉,撒的来泼,耍的来狠,而且软硬不吃的性子,今天她真是大着胆子跟陆振英当面争执起来,不过按她的经验,就算你有理,就算你再会讲理,陆振英也是不会有错的,那就是个“没有不是”的人,跟陆振英讲理,分明是你自己想不开。

再跟她争吵下去,估计陆振英的巴掌就该下来了。并且陆振英打人还狠,巴掌耳光,连掐带拧,骂人也狠,即便是亲生闺女,照样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想起过去的种种,陆香穗一边蹬车,一边心里头一阵阵后怕。她用力蹬着车,恨不得一步回到家中,回到二哥身边去。要说勇气,她如今敢当面跟陆振英抗辩,或许真是在许清明的宠溺下养肥了胆子了吧?一个人冷的久了,只有在温暖的环境中,才会知道温暖的滋味。而当你知道了温暖的滋味,你才会更加明白寒冷的可怕。

陆香穗把心里的苦闷憋屈都发泄在了脚上,一路把车子蹬得飞快,她离开镇上,匆匆拐上了通往许沟村的土路,这里挨近山脚,道路总是坡坡岗岗的,她奋力骑上一段很陡的坡路,猛然看见坡顶路边一块平坦的石板上,正坐着一个人,夕阳的光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惬意。此刻这人正面含笑意用目光迎接着她。

那不正是许清明吗。

许清明这阵子白天忙着收货、放蜂子,早上大都跟她一起骑车出的门,晚上回来的时间就不定了,时早时晚,有时候天黑了才回来。有时候回来的早些,寻思着她放学时间了,便会在镇外的路口等着她,然后两人并肩骑着车,沐浴着夕阳一路说笑的回家去。

“二哥……”陆香穗跳下车,随便把车子往路边一轧,就站在许清明跟前,咬着嘴唇,红着两只眼睛望着许清明。许清明一惊,忙站起来看着她,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问道:

“怎的了,香穗儿?骑车摔着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陆香穗咬着嘴唇,嘴唇憋屈地动了动,一言不发,憋了一路的眼泪却刷地下来了。就像个受了委屈地孩子终于见着大人了,陆香穗心里一松,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却没哭出声来,就只是默默无声地流眼泪。

“到底怎的了?”许清明急了,陆香穗却不想说话,趴在他胸前,温热的眼泪透过薄薄的衣服,烫的许清明心里生疼。怎么了?谁欺负她了?钱卫东?许清明心念一动,便立刻暴躁起来,他妈的,会不会是这狗东西?他防备得还不够吗?索性直接剁了这混蛋了事!

“穗儿,别哭,跟二哥说到底怎的了?”许清明抱着陆香穗,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劝着。

陆香穗哭够了,心里好像舒服一些了,她埋头在他怀里,两条胳膊还抱着他的腰,把小脸直接就着他的衣服蹭干净眼泪,却仍旧窝在他怀里沉默着难过。

“听话,给二哥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怎么。”陆香穗抽抽鼻子,刚刚哭过,说话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就是我妈来学校找我,要我的自行车。我不给,她就追着骂我。”

“要你自行车?”许清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要自行车倒不打紧,人没事就好,不过——陆振英那个泼妇,会不会动手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