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衣服上沾了好多奶油。”
安小朵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是拿着蛋糕的,现在两只手都空空的,因为看不见,那人又不出声,她一时间辨不准他站的位置,心里一阵发慌。
“不要紧。”
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安小朵的心情复杂起来,有点激动,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她掩饰性地将手插进上衣口袋。
佳佳听到伙伴的召唤掉头跑开了,安小朵慢慢地将身体转向声音来源。
“你还在用我买的精油皂?”
原本她是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谁知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地变成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那种精油皂的精油成分很特别,有迷迭香和天竺葵,她刚才一闻就闻出来了。
黎孝安不作回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足足有三分钟,纵然他来时已知她的现况,亲眼见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她实在瘦得过分,精神气好像被全部抽走,以前那种与生俱来的娇憨神态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副空皮囊,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变得暗淡无光,曾经精致得如白瓷艺术品的面孔如今仿佛被摔裂了一道口子,这么热的天她的皮肤居然干得起白屑,嘴角依稀可见几道浅浅的干纹。
他记得以前她皮肤很好的,白皙、细腻,每次带她出去,总有别人的女友前来向她讨教护肤心得,把她给嘚瑟的,也因此愈发爱惜自己的皮肤。
“知道吗,你现在很丑。”
安小朵无声地牵动了下嘴角,浮起一缕苦涩的笑意。
黎孝安抬起手,似要抚摸她的额角,堪堪碰触她发丝的一刹那他猛地收回手,冷冷地说:“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沉默的僵持让安小朵有些不自在,他冷漠的询问令她无所适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哪怕她只是泡茶被溅起来的热水烫到,或是切水果时不小心在手指头上划道很浅很浅的口子,他都会紧张地将她搂在怀里看个没完、问个没完。
然而现在……
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
黎孝安盯着她的脸,线条优美的薄唇吐出两个字:“报应。”
安小朵缩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听见“叮”的一声——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脑海中自动浮现出黎孝安点烟的样子,她总觉得他抽烟姿势比别人要来得好看些、潇洒些——事实上她觉得他怎样都好看,举手投足都特别吸引她。
可惜现在看不到,她心里无不惆怅。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两个人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两年的距离不算很长,但她却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如果可以再见,她一定会若无其事地跟他说:“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也仅仅是想想,她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那份淡定。
自从元元走了之后,他的脾气就坏了许多,动不动就拉下脸不说话。她不由得怀念他倚着车身,专注地望着她笑的样子。严格来说他的五官算不上非常英俊,面部线条不够柔和,气质又过于冷峻,时常流露出倨傲的神态,让人难免产生一种距离感,不敢亲近。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仿佛是命中注定,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就爱上了他。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天她从王建国的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酒店铺着红地毯的长廊非常安静,灯光有点暗,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狭窄的胸腔中剧烈跳动,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那种龌龊事,只是对方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只想快点逃出去,眼看就要成功,后面的脚步声跟上来,一只黏腻的汗手死死地抓住她一只胳膊,她刚要挣扎,听见对方压低了嗓子警告她:“你学还上不上了?你可要考虑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今晚你要是敢走,明天你们学校就会要你卷铺盖走人!”
安小朵回过头去,看着昏暗光线下王建国平庸浮肿的脸,胃里一阵恶心,她急于甩掉他的手,几乎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无奈力量悬殊,一只胳膊始终被他抓得牢牢的。王建国被情欲熏得发红的眼令她感到恐惧,她不明白记忆中斯文儒雅的一个长辈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僵持之际,空气中传来一个低沉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王局,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安小朵循声望去,长廊尽头缓步走出一个男人,灯光伴随来人一路由暗转明,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她从只闻其声,到看见他的身形,再逐渐看清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心里豁然涌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微妙感。
王建国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是你啊小黎,你怎么在这里?”
“来见一个当事人。”
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转落在安小朵脸上,微微一怔后旋即笑起来:“王局,这是你女儿?真漂亮。”
王建国的脸难看极了:“不是,老朋友的女儿。”
“王叔叔,我要走了,宿舍十点就要锁门。”安小朵面无表情。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也好,那路上注意安全。”王建国脸色阴沉,拍了拍安小朵的肩膀,“那个事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安小朵眼底的雾气一浮,随即她瞪大眼睛,带着一丝愤然,把雾气压下去,盯着王建国面无表情地说:“谢谢王叔叔,王叔叔再见!”
在身后两道含着截然不同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她抬头挺胸一步步走远。
出了酒店,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安小朵茫然地走着。
她是彻底把王建国得罪了,有什么后果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但她并不后悔,如果她的学业要靠这种肮脏的交易才可以继续下去,那她宁愿被开除。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公交月台,扭头正好看见车子开过来停在面前,她犹豫了一下,朝司机摇了摇头。
车门重新合上,开走了。
月台上只剩她一个人,在候车椅上坐了一会儿,她收到妈妈发来的一条短信,说已经把下个月的生活费打进她银行户头里,她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过往的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但无人为她停留,她也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兀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
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一阵,心口好像没那么郁闷了,她想掏纸巾擦把脸,一摸身边才发现自己的包不见了,肯定是刚才手被王建国擒住、挣扎的时候掉的。
想到这里,她的眉间浮现出一抹懊恼之色。
“总算想起包丢了?”一个带着戏谑的男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