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嗓音粗哑,说着话,松开紧捂傅云英嘴巴的手,宽大手掌一翻,掌心寒芒闪动。
他手中的短剑离她的咽喉只有几寸的距离。
傅云英一动不动,即使被他压制着看不见,也能敏锐感觉到剑锋凛冽的锋芒。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她发出一点点声音,这柄短剑会立刻刺入她的喉咙。
男人薄唇轻抿,眉毛浓黑,右脸上的刀疤显得有几分狰狞。
傅云英心思电转,一瞬间,十几种应对之策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但都没用,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她不宜轻举妄动,免得激怒对方。
他既然深夜潜入营地,必定有所图谋。
沙沙风雨声从裂口灌进帐篷,原来外面果真落雨了。
黑暗中,刀疤男人双眼发出淡淡的暗光,凝视她片刻,嘴角挑了挑。
“闻名不如见面,传说傅监军貌若妇人好女,果真如此。”
浑厚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这一丝笑中,却有让人胆寒的血腥煞气。
暑热天,傅云英仍然穿长衫入睡,刚才试图挣扎,衣襟微微敞开了一点,露出一抹光洁雪腻的柔滑肌肤。脖颈修长,凸起的美人骨光滑平直,纤细灵秀。
帐篷里黑魆魆的,那一抹凝脂散发出淡淡的瓷白光泽,如冰肌玉骨。
这给男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欺负一个女人似的。
他浓眉微皱,不自觉收敛杀机,拿短剑的手下意识收了些力道。
趁他愣神,傅云英手指张开,够到竹哨子,一把攥住。
男人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没有阻止,任她抓住竹哨子,低笑几声,仍然扣着她的手,“傅监军,你示警也没用,你的人暂时动不了。”
他没有说谎,都这么久了,乔嘉他们还没出现,必然有什么变故……
傅云英不动声色,抬眼和男人对视。
“苗八斤?”
孤身入险地,有胆量,有谋略,有智计,流民中这样的人物屈指可数,不难猜。
男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傅监军果然聪慧。没错,我就是苗八斤。”
傅云英知道,苗八斤应该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本名。
傅云章和苏桐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这个人,他们认为苗八斤肯定是他隐姓埋名的时候用的化名,他可能是为了避祸带着家人躲进深山中,不想一家人还是惨死刀下,为了给家人报仇,便煽动流民起义。
流民大多是流亡的老百姓,只知道种地,不懂武艺,更不会打仗。苗八斤却能带领这帮什么都不会的乌合之众把能征善战的曹总督和他的几十万大军耍得团团转,至今朝廷大军还没有找到苗八斤的老巢,虽然剿灭了几支响应他的队伍,却没法伤苗八斤本人一根汗毛。
傅云章认为苗八斤可能是世家豪族之后,一般读书人家只会教子弟读四书五经,少有教领兵打仗的,苗八斤能多次以少胜多、化险为夷,必定是通晓军事之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农人之子。
如果二哥他们猜错了,苗八斤确实出身微贱,那只能说明此人天赋异禀,乃天纵之才。
好在追随苗八斤的只是一群刚刚放下铁锹、锄头的流民,如果他手下有一支军队,又或者他隐忍潜伏,偷偷训练流民,那么不出几年,他势必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傅云英直视着苗八斤。
苗八斤双眼微眯。
听这监军平淡的语气,倒好像他真的只是个偶然来访的客人,宾主二人正隔着茶桌对坐,客气交谈。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他紧扣着监军的手,牢牢压制着对方,对方只能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瞧着像女人,胆子倒是壮。
苗八斤咧嘴一笑,短剑抵住傅云英的脖子,左手拍拍她的脸,“傅监军生了一副好皮相,就这么杀了你,倒有点舍不得。”
敌强我弱,傅云英忍下这口气,冷笑几声,一字字道:“你在这里杀了我,荆襄几百万流民,绝无生路。”
苗八斤面色沉下来,神情阴冷。
傅云英毫无惧色,接着说:“本官不是危言耸听,荆襄数百万流民的性命,尽系于我一身。你杀了我,我这月余来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设置州县,就地附籍,全部会变成一纸空文。铁蹄会踏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届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这一切,是你引起的。”
既然苗八斤不是普通人,那么就用不着和他兜圈子。
“喔?”
苗八斤脸色阴沉,声音变得冷漠起来。
“现在杀了你,朝廷增派几十万大军来镇压我,又能如何?一帮酒囊饭袋而已!”
他手上一沉,短剑吻上雪白的脖颈。
剑气凛然,咽喉一阵冰冷的刺痛。傅云英没有呼痛,挪开视线,微微一笑。
苗八斤停了下来,看着她略带嘲讽笑意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