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弓、弩密布,着甲衣的团营精兵如汹涌的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朝东宫扑过去。
乾清宫的大火还在烧。
朱红宫门外,精兵和里头的军士对峙。
“二爷,沈敬德以孙娘娘、太子妃和太孙为人质,属下不敢往里冲。”领兵的将官小声道。
霍明锦站在宫门前,负手而立,扫一圈左右,“无妨,你率领一百人从正门进去,有人从侧门接应。”
将官松口气,振臂高呼,“杀!”
兵士们齐声狂吼,手中红缨、枪高举,密密麻麻,摆出整齐而威猛的阵型,强攻宫门。
东宫的宫殿远远不如外朝三大殿宽阔雄壮,地方狭窄,两方在重重殿宇庭院内展开厮杀,大型兵器都用不上,唯有近身搏杀。
霍明锦早有准备,而沈敬德身边的心腹是他的人,沈家的每一步安排他都一清二楚。
兵部的人,团营指挥使,各地总兵……但凡是响应沈家的,已经于今天早上被锦衣卫拿住。
悬殊如此之大,羽林军们自然是兵败如山倒。
沈敬德被生擒后,几欲癫狂,嘶吼道:“不可能,区区锦衣卫,怎么可能!”
他早就预备下人手防着霍明锦,为什么对方还是轻而易举就攻进来了?!霍明锦没有一兵一卒啊!
霍明锦一哂。
沈家的人防着他,皇上也防着他,都以为他手下只有锦衣卫,把他当成一枚棋子,却不知他当年从海上归来时就暗中留了一手。
早在几年前,他就一直在暗中招募兵士。
各地卫所的军官贪得无厌,喜欢吃空饷,卫所一千士兵,上报朝廷时却敢说手底下有一万兵马,他就是钻了这个空子,养了一支军队。
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军队的扩充有明确的诏令,甚至引他们一路北上进京,也是经过皇帝允许的,皇帝以为他调动的是一支平定流民的杂牌军。
至于钱财军饷从何而来,皇帝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座海中孤岛,其实是一座藏宝秘库所在。
没有钱,他哪能收买追杀他的人,重回中原呢。
他散尽家财安葬部下,从不置办田地宅院,也不讲究吃穿用度。
皇帝敏感多疑,心胸狭窄,但当他自以为掌控谁时,又会盲目地给予信任。这些年,皇帝以为他既没钱,也没人,只能老实效忠自己。
不过都是让皇帝消除戒心的伪装罢了。
……
乾清宫的大火还未扑灭,紫禁城的动乱已经彻底结束。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管是沈家的人、宫里的羽林军、金吾卫、殿前侍卫、十二团营、五军都督府,还是宫中的太监宫女,都仿佛像做了一场噩梦,毫无预兆就坠入风声鹤唳之中,等回过神时,梦已经醒了。
内阁大臣、六部大员匆匆进宫,看到的没有冲突,没有僵持,宫人们抱着所有可以扑灭火苗的东西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去,一切井井有条,乱中有序。
“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都为保护皇上而死,沈敬德兄弟已经死在霍指挥使手上,霍指挥使前去乾清宫救火了,孙娘娘、太子妃和太孙安然无恙……”
小太监一一禀报。
王阁老双眉拧得像麻花一般,急急道:“皇上呢?龙体可有恙?”
周围的大臣们沉默地跟在王阁老身边,一行人飞快往宝华殿走去,老迈的大臣此刻也健步如飞。
小太监低着头答:“南庑走水的时候,皇上不慎吸入浓烟,又被羽林军挟持,受了惊吓……好在霍指挥使来得及时,没让贼子得逞,现在太医正为皇上诊治。”
王阁老面色阴沉,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古怪,不同大臣手中掌握的情报全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皇上预备收拾沈家,谁敢妄动,会被皇上当成沈介溪的同党处置。
所以这些天六部官员出奇的老实,没敢在朝堂上闹出什么大动静。
现在想来,他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沈家竟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想效仿乱臣贼子来一个挟天子以令天下……
王阁老心如乱麻。
到了宝华殿,只见地上还有没来得及清扫的血迹,空气里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众人皱眉,忍着不适进了内殿。
几名太医垂头丧气,正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看到众位大臣来了,抬起脸,脸色惨白。
众人心里一惊。
太医院的院判起身,跟着王阁老走到一边,抱拳道:“老先生,皇上被浓烟伤了喉咙,口不能言,肺腑五脏也伤到根本,我们正在想办法……”
王阁老汗如雨下,沉吟半晌后,小声道:“事关社稷,你无需隐瞒,到底如何?”
院判俯身一揖到底。
王阁老脸色凝重。
皇上时日无多,太孙年幼,又刚刚发生一场突如其来的动乱,他们还没有理清头绪……难道要扶持太孙登基?
可太孙才刚刚落草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尖叫。
众人心头发颤。几个年老的,已经快要支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