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她双眼发红,因为愤怒,整个人颤颤发抖,“你疯了!”
傅容听懂这一句,心惊肉跳。
……
顺德府,城外,驿站。
国子监司业周仁给刚刚调回京师的崔南轩倒了杯茶,客气道:“一路奔波,崔侍郎可还吃得消?”
崔南轩接过茶,道了声谢,“多劳想着,前半程走的是水路,倒还舒适。”
周仁哈哈笑,两人一边吃酒,一边说些阔别后京师发生的事。
崔南轩态度不远不近,有些冷淡。
周仁不计较他的疏远,主动和他攀谈,还提出和他一起回京。
崔南轩此人能屈能伸,得罪沈介溪以后先是被罢官,然后莫名其妙被打发回金陵任闲差,金陵那地方就是养老的,朝中大臣都以为他此生不可能再冒头了。没想到崔南轩抓住机会掌握金陵镇守太监贪污的罪证,告了太监一状,顺带着把金陵的大小官员全给收拾了一顿,一时之间金陵风气大改。皇上看过奏报以后,想起他前几年改革吏治时那股一往无前的冲劲,又下旨将他调回京师。
孙贵妃和孙贵妃的哥哥知道消息以后,当着皇上的面抱怨崔南轩无法无天,对金陵的勋贵之后不尊重。
皇上笑了笑,说:“他那人就是性子直,他是不是又得罪你了?朕代他给你赔不是。”
吓得孙贵妃的哥哥连忙跪地请罪。
现在朝中人都看明白了,皇上没打算真的冷落崔南轩。
王大人入阁的事只差临门一脚了,崔南轩还是不肯表态,周仁是王大人的门生,很想将崔南轩拉入自己这一方的阵营。
两人坐在内堂说话,忽然听到驿站外面响起一片喧哗声。
驿站的属官和杂役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一阵咴咴马嘶,人声嘈杂。
属官们又跑了回来,神色仓皇,跑得太快,好几个人接连跌了几跤,上楼翻找了一通,又噔噔噔噔跑下楼,慌里慌张奔出去。
周仁笑了笑,“这是怎么了?”
叫住一个属官问询。
属官拼命擦汗,给周仁作揖,“大人稍等,锦衣卫在外边等着,小的要将驿站的三十匹马全部放出来……”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周仁做了个鬼脸,原来是锦衣卫,怪不得吓成这样。
他也不敢和锦衣卫打照面,“崔大人,我们要不要避一下?”
崔南轩神色微动,摇摇头。
周仁便也不动,属官们跑进跑出,却没人去准备接风酒宴,他忍不住出声开玩笑,“无酒无菜,也不怕怠慢了那些爷爷们?”
属官回道:“霍指挥使急着走,不进来,换了马立刻就走。”
霍明锦本人在外面?
周仁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说:“怎么这么急?吃顿饭的工夫都没有?不知道这次他又抄了谁家。”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驿站外的动静慢慢消停下来。
属官们汗水淋漓,回到内堂,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霍明锦连停下吃杯茶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没敢耽搁,将驿站最好的马全部送上,生怕耽误锦衣卫的差事。
闹得不好就可能被降职查问,还好这一次锦衣卫来去匆匆,换了马之后立刻就走,干脆得很。
周仁喝了杯酒,道:“看样子,霍明锦是从河南回来的。”
坐在对面的崔南轩垂下眼帘,修长手指在桌上划拉几下,“山东登州府、莱州府一带盐工起事,霍明锦奉命彻查盐运之事,怎么从河南回京?”
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就算绕路走也不可能绕到河南去。
周仁诧异道:“崔大人不在京师,对京师的动静倒是了如指掌。”
崔南轩不语。
周仁笑了一下,接着道:“谁猜得出霍明锦在想什么?”
他望一眼左右,往崔南轩身边凑近了点,小声说:“崔大人前一阵儿不在京师,或许没发现,霍明锦变了许多。”
人人都知道霍明锦只是皇上用来对付沈介溪的一把刀,等到沈介溪倒台的那一天,霍明锦的死期也到了。
霍明锦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横冲直撞,我行我素,做事完全不讲究后果,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都被他那股杀气镇住了,没人敢和他正面对上。
“这是王大人告诉我们的,以前的霍明锦,是一把刚出鞘的刀,见血封喉,渴饮人血,横空出世,很有可能将朝堂搅得一团乱……可是他忽然变了。”
周仁双眼微眯,“怎么说呢,那把刀忽然还鞘了,王大人说,杀人的刀不可怕,因为他直接,没有什么手段。这把刀还鞘的时候,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他学会审时度势了,开始给自己找帮手,翰林院有人暗暗倒向他了,中立派也有很多同情他的人,以前他锋芒毕露,现在他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上回在宫宴上看到沈介溪,他竟然什么表现都没有……”
崔南轩扬了扬眉,“他找了个高人相助,还是从哪里请了谋士出山?”
周仁嗐了一声,“没人知道……大概是他从湖广回京师以后。对了,崔大人那时候也在湖广,说不定霍明锦的高人就是在湖广找的。”
崔南轩不语,仔细回想,霍明锦在湖广只干了一件事,杀徐延宗。
懂得给自己留后路,说明霍明锦开始惜命。
真是匪夷所思,一心只想和沈介溪以命换命的霍明锦,竟然也有惜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