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是新一届学子中教授们最喜欢的小官人,他哪敢把人家强扣在藏经阁料理杂务,实在是确实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罢,若傅云自己愿意,这事随你安排。”
…………
从藏经阁出来,傅云英飞快穿过橘林,径自往斋堂的方向走。
快到月洞门时,她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脚步陡然放慢。
眼前忽然一黑,七八个学生从橘林里钻了出来,手中抓了一只面口袋,往她头上盖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七八个人,十几只手从不同方向扯她的胳膊,按她的肩膀,捂她的嘴巴。
一人难敌四手,何况她面对的是一群准备已久、遽然暴起、人高马大、年纪大她好几岁的生员。
面口袋就要罩住她了。
她却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右手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生员,左手直接朝他脸上那双写满得意猖狂的眼睛招呼过去。
这是韩氏以前教她的,打架的时候明显悬殊太大时,专挑别人的弱点下手,不必心软,谁先动手谁活该。
韩氏没了丈夫,背后无人撑腰,敢抄起铁锹和卫所的男人厮打,靠的就是一股不怕死的泼辣劲。
傅云英既不像傅老大,也不像韩氏,韩氏曾笑言,她全身上下可能也就力气大这点随了傅老大。
她每天早上坚持练拳,不敢说自己身手利落,至少对付一个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还是绰绰有余的。当初在渡口被贼人劫持,她便是趁着贼人不备时突然大力挣脱,贼人以为她不过是个娇弱小娘子,根本没有防备她,让她找到一线生机。
和冷静凶悍的贼人相比,书生那点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啊!”没想到她被按住手脚时还能反抗,生员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戳中双眼。
一声轻柔的,但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擦声过后,被她戳中双眼的生员蓦地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松开紧紧攥着她衣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踉跄着往后退,脚后跟碰到台阶,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惨痛哭嚎,“我瞎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瞎了!”
其他几个人僵住了。
他们还是半大少年,虽然常常合起伙来祸害其他学子,但顶多把别人提溜到角落里揍几顿,抢走别人的膏火钱,以欺辱别人为乐,还真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眼睛受伤的学子仍在地上滚来滚去,儒巾早就不知滚到哪里去了,衣袍脏污一片,披头散发,嚎啕大哭,涌出的眼泪流经伤口,又是一阵刺痛,叫得愈发凄惨。
“谕如!”
他叫得实在太悲惨,绝对不是假装,傅云竟然下手这么阴毒,真的把他的眼睛戳瞎了!
生员们冷汗涔涔,又是惧又是怒,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顾得上傅云英,丢下面口袋,扑到地上惨叫的学子身边,“谕如,支持住,我们这就去请郎中!”
周谕如捂着双眼惨嚎,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慰,手指间溢出两道鲜红的血液。
黏稠的液体飞溅到脸上、身上,像毒蛇爬过皮肤,阴森可怖,生员们吓了一跳,甩开周谕如,手脚并用着爬开。
傅云英站在台阶前,听着周大郎一声更比一声尖利绝望的哭喊,眼帘微抬,扫一眼周围惊慌失措、浑身瑟瑟的生员们,淡淡一笑。
生员们惊惶万状,躲开她的眼神,不敢和她对视。
真是个疯子!他们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他却弄瞎周大郎的眼睛,他就不怕被抓去蹲大牢吗!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以后还怎么参加科举考试?
众人胆战心惊,无比后悔惹了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煞神,看他年纪小,以为他好对付,哪想到阴沟里翻船,闹出人命了!
傅云英环顾一圈,轻启朱唇,“众位学兄,好玩吗?”
没人应声,只有周谕如的惨叫声回荡在橘林上空。
众人双手握拳,额前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一点都不好玩!
“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生员中的一人面色惨白,眼圈发红,“枉你还是入院考试的头名!心思竟然如此歹毒!你、你等着给周大郎赔命罢!”
他缓过劲来,压下心头惊恐,大踏步朝傅云英冲过来,大手一张,恍如鹰爪一样,猛地朝她抓过来。
“哈哈!”
“好玩好玩,我觉得好玩!”
“我也觉得好玩!”
寂静中,传出几声窃笑,橘林深处和月洞门后头跃出几个身影,七八个人钻出藏身的地方,叉腰往傅云英周围一站,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抬起下巴,大笑道:“我们就是笑了,你想怎样?”
生员还没靠近傅云英,就被跳出来的袁三一把攥住手腕,咯咯几声关节响,剧痛袭来,他脸上五官皱在一起,神情痛苦,闷哼几声,栽倒在地。
“有本事一对一,专门干这种隐私之事,还有脸指责别人?哼,小人行径,和你们同窗读书,我羞死了!”
袁三一脚踢开躺在地上呻、吟的生员,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来,谁不服,和我打一架!”
傅云启和其他几个学子哄然大笑。
忽然跳出一群不相干的人指着自己大骂,生员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傅云的圈套!他早就知道他们跟着他!打发走傅云启只是做戏骗他们上当而已!
“傅云,周大郎的眼睛盲了,你要怎么赔他?”生员阴恻恻道,“没错,我们不对在先,可你下手就毁了周大郎的眼睛,你毒辣狠毒,简直不是人!”
傅云英恍若未闻,抬起手,指尖点一点周大郎的方向,“抬他去东斋广场。”
东斋广场就是晨读前她领着学生背诵书院院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