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下山,两府车驾毗邻,邵柏博似是收拾好了心情,脸上的防备卸下不少。
“内阁里那几位不会束手就擒的,黎焕中徒有人望,可权谋之术上一窍不通,我担心,他不等蔡川廷等人入京就会自个儿捣出纰漏,葬送了大兄你一番苦心。”
“旧东宫党现如今群龙无首,把黎焕中推出来不过是想立下个山头,谁都知道这是新皇要在内阁安插个应声虫,张顾两位老大人最近极为识趣,想来是不会让圣上失望的。”
“这也是你要拖孟家下水的理由吧,沈顾二人之间终究隔了个太子,孟家倒向黎太傅,顾椿不得不有所顾忌,他这一票你就算到手了。”
邵柏博也没奢望能瞒得过去,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
“顾椿一票,世伯一票,就算圣上有所偏向,你也还需要一位阁老点头。”
“我听闻工部的唐老尚书对明诚极为赏识。”
“一码归一码,唐阁老向来明哲保身,想让他掺和到这件事里来,恐怕很难。”
“确实,黎太傅往唐府递了几封拜帖都没有回音,可见唐家的门槛不易登。不过,若能得世叔亲自出马,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我爹?呵,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不会白劳动他老人家的,事成之后,黎太傅会在七月大朝会全力襄助赵总督,务必让人全须全尾的回到浙江去。”
“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赵秉安听这话里有话,莫不是吏部那边又在密谋着什么吧,沈林可真是出息,手下那些谍卫就跟眼瞎耳聋了似的。
“沈氏门墙下不少高人,令叔挖走老泰山近半墙角,自立灶台,反正名声不怎么好听,多得是人摩拳擦掌想着教训他呢,你近来被困锁宫中,不知晓也不为怪。”
“六部动向尽在通政司眼下,我侍立御前,消息无有错漏,难不成,是御史台?还是都察院?”既不是外人盘算,那只能是自家门墙里出了内鬼,永安侯府自从五爷离京后对御史台的掌控就大不如前,所以一出问题,赵秉安立马就想到了这个薄弱点。
邵柏博不想赵秉安的嗅觉如此灵敏,惊愕过后便躲在轿帘后面不怀好意的偷笑,难得看赵秉安如此着急,看来那位赵五爷在他心里还真是占了不少的分量,御史台这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出不得差错,不为他所用,至少也不能倒向首辅一脉,赵秉安去查,说不定真能掀了某些人的老底呢。
第234章
怀揣着满腹心思回了侯府,赵秉安没有留意到一路上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色, 进了书房, 先把沈林一顿好批, 责令他滚去探察御史台、都察院, 若再无所得就滚回磨坊街打理生意去。
盛怒过后,赵秉安开始着手弥补空漏。首先,他急件浙江总督府,让五叔心里有个底,七月述职,他们叔侄俩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随后,他拟出了御史台所有势力名单, 从中排查着可疑人选。邵柏博这个家伙胸襟也忒小气了些, 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存心看他笑话。
御史台里高和、岳叔伍两位老大人已近花甲之年,平素不怎么出来走动,一应事务都是交由左右佥都御史打理,闫子胥乃是五叔得力臂膀, 向来与侯府亲近, 该当不会是他,难不成是刘庆罡?
不,既然首辅党人想出其不意,那御史台里只怕人人皆有可能,但愿五叔当年没留下什么首尾,否则一时半会只怕来不及收拾啊。
大理寺与御史台、都察院的关系最为密切, 赵秉安思忖着要不要与二伯通通气,看他那边是否发觉什么异动。
正打算去二房走一趟,结果就听见西北方向传来阵阵吵闹声,赵秉安皱紧了眉头,他向来喜静,府上下人也熟知这点,从没有人敢在回文院这边闹腾,眼下是谁如此不懂规矩。
天色渐暗,书房外侍立的两个小厮眼见主子出来,赶紧点上了灯笼,在前方小心引路,他们不敢多话,嘴里却苦的很。
春暖院外堆着几车行李,下人们在哭骂声中不为所动,仔细翻检着这些东西。
蒋氏气极反静,冷淡着脸色让人把长子几房姬妾安置下去,当然,在她眼中,那些胡姬异族不算是人,若非顾忌着给爱孙积德,她根本不会让人进门!
此刻赵秉宰还蜷缩在小轿里,拼命压抑着服散的欲望,他瘫在轿龛上,浑身颤抖,瘦削的脸上满是冷汗。
蒋氏远远的站着,不敢过去看一眼,实际上,在她们母子相见之时她都不忍相认,那是她的儿子吗,为什么会把自己折腾成那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她都不会放人走!
转头望着石板上那个女人,蒋氏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若非大郎以命相求,我今日一定会休了你!”
“封了春暖院,日后许进不许出,延请胡先生过府替六少爷诊治,至他痊愈之前,不得迈出院门半步!”
“母亲,您不能这样做,相公他可是圣上钦赐的世子,您不能圈禁他——”
“闭嘴!我儿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就是因为娶了你这个祸害!不如此,难道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忠义伯世子是个,是个酗酒烂毒的人吗?那日后老爷与安儿该如何出门见人!”蒋氏看见长媳就是压抑不住的火气,她将巴在腿上的煞星狠狠甩开,嘴上也不忍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吐噜瓢都倒了出来
“……说到底,您就是偏心小叔。”
“那相公呢,他难道不是您亲生的吗,为什么两房就不能平等对待!”
“混账!”
蒋氏最不容人踩的忌讳就是膝下二子之间的关系,柳氏敢当众这么挑拨,简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一巴掌扬起,眼看就要抽下去了。
“母—母亲,她是无心的,您,您饶了她吧。”赵秉宰强撑着掀开轿帘,气若游丝的给妻子求情,殊不知,他这死不悔改的模样更让蒋氏怒火中烧。
五石散早就把身体的根基摧毁的一干二净,赵秉宰又正处在苦挨的关头上,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已是极为不易。
这点力气用完,他连轿帘都抓不住,脸朝下摔出轿子,瘫在地砖上,浑身抽搐着。
柳氏看不下去了,她从怀里摸出一小包方角粉末,颤抖着爬过去,想替他解了这折磨。
“这是什么?又是害人的毒物是不是,你这贱妇!”
就着手把小药包撕开,白花花的细盐粒子撒了遍地,这东西不是五石散又是什么。
蒋氏长于杭州,江南繁盛之地,她对富商巨贾私底下流通的这些害人玩意可是亲眼见证过,当年蒋府上赵秉安有一位庶出舅舅,就是因为服散被蒋老爷子打断了一条腿,撵到乡下老家过活,没两年就病死了。
赶在此时,抄检的下人也都提着胆子回来通禀,六少爷的行李里确实夹带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东西。
嬷嬷们搬出一个小箱子,里面皆是房事助兴的药丸,都不用请府医,她们这些婆子搁在鼻头下一嗅,便知那里面混掺了几样大补之物,六少爷这身板用上那东西,简直就是在害命!
更要命的是,她们还在六少奶奶的私密行囊里抄出了两个人偶娃娃,一大一小,没有五官发须,怎么看怎么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