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但是,那可是数百条性命啊。

赵秉安在苏州之时见识过数百个人头垒成京观的惨象,当时他无力阻止,至今心里还在懊悔。眼下让他默许构陷几十户平民,他实在下不去手。

燕长品不知为何这位小公子突然不说话了,就他今日所见,这位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啊,莫不是自己哪句话不慎摸到虎须了?

“赵公子……”

“不行!”魔障了魔障了,赵秉安悚然惊醒,他居然不知何时入了迷窍,想用数百条人命来满足一己之私,额头沁出冷汗,懊恼差点铸下大错。

“大肆牵连就不必了,给个教训就算了。”

有赵通化在手,虽说并宗的过程麻烦些,但却可以从根上解决这个隐忧,至于稻门赵家老三房,要怪就怪他们自己有眼无珠吧。

燕长品被这么斥了一句也不恼,毕竟到时候真要动手的是他,能不造杀孽他自己也挺舒心的。

“都以公子的意思办,结案之前下官将供词呈给您过目。”

“大人体恤民意,明诚感激不尽。这样吧,佑叔你平时抽空多往顺天府衙跑几趟,了解一下此案的进度,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全权代表我处理。”事关宗族,赵秉安手下只有一个赵佑合用。

虽说铁卫从不涉及侯府上的政务,但少主如此信重,赵佑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拱手行礼,算是把这件案子接下了。他隐约明白少主刚才的怔愣为何,心想既然小主子心肠不够硬,那由他代劳未尝不可,到时候那些人要是真不识时务,那杀一批见血也是很有必要的,反正届时稻门赵氏只要留下宗房那一脉挂个名就够了。

燕长品算是个有眼力见的人,搭完线之后就主动告退了,说实话,虽然是老上司,但待在左参议大人身旁那么久,还真没见过几回像今儿这么耐心的时候,被冷落老半天,脸上还能挂着笑意,可见永安侯府这位小爷跟脚有多么硬。

越想越觉得这新靠山找的好,燕长品现在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出了赵家大宅也不急着回府庆祝,反而直接抽调了府衙所有差役赶去了稻门街,他得抓紧把到手的功绩给砸实了,这种事就怕夜长梦多!

“不相干的人都谢幕了,任大人有什么话现在不妨直言。”

水榭亭流间传来清扬的短笛声,音调平和清幽,倒是让堂间一直绷着的两个人心情都舒缓了些。

“今日席上所言并非出自本官真心,只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还希望赵公子多体谅。”

“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蔡部堂(河北总督蔡川廷)与令叔可是系出同门,他老人家对您可是关切的很。”

赵秉安起身走到栏杆前,瞧着河里豢养的锦鲤,意有所指的回道,“是吗,能得总督大人的看重,明诚还真是三生有幸。话说,任大人听说过一句谚语吗,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您前头也说了,咱们不是外人,既然如此,对于蔡大人利用明诚设局这件事,小子也就不计较了,但是,人人都是有脾气的,在下不管你们与年处仁那伙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在乡试结束之前,不要让他们再来打扰我!”

赵秉安就算开头没有回过味来,这半天功夫也足够他猜个七七八八了,任重今日来就是算计好的,先打苏派,再坑赵氏,他们在两股势力中间活稀泥,拦尽好处。

蔡川廷想做那只黄雀,赵秉安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真要是顾念同门之谊,这位总督大人在他初入河北之时就该接下拜帖,向各方势力表明自己庇佑的意思,而不是任由万有成算计与他。说起万有成,赵秉安更气,那么大一伙杀手从京中跟到河北,除非蔡川廷耳聋目瞎才会注意不到。

不过是五叔升的太快了,招了诸多人的眼。

赵怀珏现在已是两江布政使,以闵宏达的寿元来看,就算他卒于任上也拖不过几年,以乾封帝表露出来的意思,届时赵怀珏妥妥的就要接浙江总督的班。虽说天下总督首直隶,可浙江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库根基所在,是朝野储才养官所在,浙江总督与河北总督相比,那是高出几个层次不止。再加上赵怀珏与沈首辅得天独厚的亲属关系,大家都默认现如今的十三位总督中,赵怀珏一定是最先回京的一位,换句话说,赵怀珏已经提前拿到了进入内阁的门票,直达的那种。

官场潜规则,择一否二,同门之中只要有一人入阁,其他人此生再无缘阁老之位。沈炳文门下弟子三千,看不惯赵怀珏这个“吃软饭”的大有人在。

蔡川廷是湖湘一派中的老资历,身为沈炳文座下大弟子,原本他是当仁不让的入阁人选,当年外派也是碍于身上没有地方政绩,沈炳文当时还不是首辅,为求稳妥,就将其安排在了纷争最少却最易出功绩的河北。(河北临近北疆,总督易得辅战之功)

可是谁也没想到永安侯府搭上东宫这趟顺风车之后,赵怀珏在同门中异军突起,直接杀到浙江去了,这下赵五爷成了官场上的财神爷,背后又有御史台这么座大杀器,一举将其前头众位师兄甩的老远。蔡川廷面上不显,心里估计也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苏家势力早赵秉安一步踏入河北,这位总督大人若真有心,早该去信相告,再不济一直不露面也可以,怎么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让任重这个狗腿子上门打脸,他以为自己不对付赵家就是品德高尚了,赵秉安却看不上这种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的虚伪。

任重刚才还有三分心虚,此刻脸色却已铁青。这小赵公子倒是颇有其叔父的风范,精明的像鬼祟。

部堂原本的意思就是作壁上观,任由赵苏两家虎斗,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毕竟在外他们还是一家人,算计同门这种事挑破来讲很伤颜面。

“公子误会了,这怎么会跟部堂大人有所牵扯呢,您想多了想多了……”

“今日之事实乃是情非得已,郭绪此人早在老大人棋局之中,本官也是为了顾全大局,您……”

任重话还没有说完,就已被赵秉安伸手打断。

“明诚今日已经听了太多虚妄之言,很累了。蔡总督是有意也罢无意也好,明诚不想去探究也还没有那个资格去探究。

我只要求一件事,看好苏家那几条狗,别再让他们在我面前狂吠,否则,下次明诚可不确定您是否来得及救场。

还有,小子离京之前曾到烟袋街去了一趟,老大人手书一封让明诚转交给蔡大人,可惜永安侯府的拜帖未入总督府的法眼,以致在明诚手里滞留至今,今日任大人正好在此,就由您转交吧。”

就凭赵秉安一个,资质再出众那也不值得堂堂首辅沾墨。可谁让永安侯府还有沈氏在呢,五夫人对于赵秉安那是重逾骨血,老侯爷往她耳边吹吹风,说苏家往北直隶派人之后,她就想起了远在河北的这位大师兄,领着赵秉安回娘家软磨硬泡讨来了一笔随信,只把沈炳文气的冒烟,要不是顾忌这是独女,早赶出门去了。

任重差点没坐稳,手里有这份信,您早拿出来啊,憋到现在大家都为难。

这位眼看是真恼了,他再解释也未必有用,还是赶紧拿上首辅大人的手书回去和部堂商量商量吧。

第145章 喂了自己一口玻璃渣

“部堂,老大人可是说了什么?”

瞧这脸色不对劲啊, 任重现在懊悔的不得了, 早知有这封手书存在, 他先前对永安侯府那位小公子就应该更再恭敬三分, 年处仁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糊涂蛋罢了,何须为他扫了那位的面子,此刻看来真是亏大了。

呼出一口浊气,蔡川廷仰倒在摇椅上,一手轻捶着光洁的脑门,另一手摊在靠槛边垂荡, 指间还捏着两张薄薄的信纸, 整个人神色颓唐。

“恩师对河北的布局只字未提, 他老人家倒是颇为看重那赵怀珺之子,字里行间都是亲厚之意……”

手书被带到河北已有半月,蔡川廷若是见过了赵秉安,那此刻早该返信回京, 但是蹉跎至今, 恐怕烟袋街里早就起了疑心。

“要不,这几日卑职亲自请那位小公子过府相叙?说不定能挽救一二呢。”

“那又有何用,你今日去不也被人家呲回来了,那后生年纪虽轻,经历却不少,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在内侍监那等地方打过滚, 后来在苏南那边,他手上沾的血可不比你这几年在河北杀的人少,不好糊弄啊……”

要不然,蔡川廷也不会放心让他对付郭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