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看着钱生此状,本是暗自摇了摇头,翩然拾了邓准袖子,想抱着晋王的凫靥裘转身就走,谁知还没走几步,身后那哄闹笑声中,却忽然传来钱海清一声突兀的高喊:
“裴大人!后……后生懂了!后生懂了!谢裴大人赐教!”
裴钧脚步一顿,又听那声音叫道:“后生定会——定会勉力,谢裴大人——”
他身后那些笑闹由此更不绝了,有说他冷人冷脸的,有说钱海清不识趣儿的,有说钱海清贱脸舔他破鞋底儿的,偏钱海清那声音戳在当中如哨笛般响亮传来,扎在裴钧耳根子上便突兀得了不得,直磨得他牙床都发起酸来。
抬首间垂暮夕阳在望,裴钧瞥了眼身边低头随行的邓准,不由实在叹了口气。
而沉默中,邓准紧随他身边半晌,竟懦懦开口问了句话。
“师父,你虽羞辱钱思齐,却实则不止为我出气……反倒真是赐教给他了罢?”
第7章其罪六·受赃
裴钧闻言站住,一时以为邓准开悟了,心底有丝喜:“你听出什么了?”
邓准吞了口气,不确信道:“师父曾说为官者明哲保身、不管闲事,方才……可是教他切勿惹是生非?”
听他这一解,裴钧心中那喜顿如火舌浇熄,沉顿一时方道:“……也算你有些长进。”
下刻他倦然抬手捏了捏鼻骨,轻声一叹。
“回府罢。”
二人往青云监东边儿走出条长街,不一会儿便至中城闹市。拾道向南再行三巷,青石街角转过,面前已陡现一方高墙大宅。大宅门外守着对儿戏球石狮,顺了垂带儿石阶往上,有两道及膝高的抱鼓石直竖门侧,中开朱漆广亮大门,门头上挂着个金字儿提就的乌黑大匾——“敕造忠义侯府”。
另有金墨仔细刻下:“肃宁七年御笔提赐报国忠将”,且盖一红泥印章。
邓准本埋头跟着师父走,未料此时脑门儿忽地撞上堵人墙,惊起抬头,才见是裴钧伫立在前,站定了,正抬头望着那匾。
邓准懵然看了看匾,又看看裴钧:“师父?”
却见裴钧依旧望着大匾上的“忠义”二字,半晌,才平平低语:“漆还挺新。”
邓准道:“漆是宫里上月来补,自然新,昨儿您说那灯笼旧,瞧着同新漆不登对,今儿董叔叔也给挂上新灯了,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