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顾老豆因病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像一个硕大的套子,冰冷的药水打进他体内,他只是昏睡,而花姐握着他打针的手,沉默地看着他。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掩饰着自己的担忧,用平静的声音对顾冉说:“别担心,你该忙啥就忙啥,医生说了,你爸爸这几天情况还行,前些日子还疼得整宿睡不着,现在,你看,好歹还睡着了……”
顾冉再忍不住,冲出了病房。
※
医院外,无人的偏僻墙角,顾冉蹲在地上,将头抵着那冰冷的墙,好半天没动。
周楚楚就在她身旁,问:“你妈不是说你爸好了一些吗,你怎么还难过啊……”他将声音压得轻而柔,仿佛就怕说中了又惹顾冉不开心。
顾冉摇头,只是一个劲道:“太讽刺了……”
“什么讽刺……”
顾冉没答他,猛地起身,冲天空大声吼道:“这什么破老天爷!老子跟你有仇吗?你就那么玩我!”
呵,老天要她穿越过去,她就听命穿越过去,努力的生活,发奋的读书,认真的再来一次人生。
她考上了好的大学,保住了父母的健康,遇到了重要的人,博出一个更好的前途……然而,这一切又因为穿回来,统统没有了!
不仅没有,还要重新面对这一切困苦的局面。
她简直想崩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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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楚还在她身后,他从没见过顾冉这个模样,在他眼里,女汉子永远都是嘻嘻哈哈的,哪怕再难,也能咬牙扛过去……而现在,他发现顾冉眼圈是红的。
她骂完老天后,蹲在墙角,抱着脑袋,声音似乎是痛苦至极,“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周楚楚看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默了默上前道:“怎么了,你这不还有我吗?”
他凑过去问:“是不是医院的费用又不够了?我这还有上个季度七千多的奖金,你拿去?”又去摘自己的腕表,“哪,前几天我过生日,我姑妈从日本给我买的表,好像要一万多,咱去卖了?”
他说着将表真摘了下来,塞给了顾冉。
金属的表带还带着周楚楚的余温,触到顾冉的掌心,一片温暖。
顾冉捏着表,仿佛在感受上面的暖意。大概过了几分钟,她慢慢扭头看向了周楚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周楚楚被她看得发毛,“你干嘛呢老大?”
顾冉却是笑起来,自语道:“是啊,我还有你呢!”
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不论眼前的人是过去还是现在,周楚楚对她,一如既往。
或许友人的举动给了她力量,又或者是她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她缓缓站了起来,将腕表还了回去,然后用手擦了擦红眼睛,表情从方才的崩溃平静下来,“对,不止有你,我还有我自己呢!”
“嗯,这是最重要的!我还拥有自己!好手好脚!还有脑子!一切都没有玩完!”
她看向了头顶的天,眼圈还残留着刚才的红,眼神却已转为倔强与坚定,满满写着颓废与挫败后的不服输。
“老天,玩我是吧!老子偏不投降!”
※
——命运不是用来放弃,而是用来死磕的。
从小信奉这一教条的顾冉在历经短暂的崩溃后,决意跟命运死磕到底。
坦然接受现在的状况,虽然状况很糟糕。
试着调整心态,反正焦急绝望也没什么用处。
卖了自己那辆不是很值钱的比亚迪,父亲的病虽然是中晚期,但只要医院没说完蛋,她想尽办法挽救。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更努力的工作,赚爸爸的医药费。
销售岗位虽然累,但好处是提成高,为了钱,顾冉在最快的时间将自己从18岁的高中生状态调整为过去的职场白骨精,疯狂投入工作,只要不在医院陪房,就泡在办公室里,手机24小时开机,时刻准备冲刺业绩。
往常她这个模式,上头老板们绝对要欣慰,可现在,老板们即便欣慰,也是摇头叹息。
没错,顾冉穿回来后,公司的整体情况便已是愈发严重,几个对手公司联合起来,对顾冉的公司进行围堵打击,公司市场份额越发下滑,已经出现大面积亏损状态……哪怕顾冉这个小喽啰再努力,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再这么下去,没准真要破产了。
老板们每天焦头烂额地开会开会,可也开不出个什么结果,毕竟对手太强,似乎怎么看都翻不了身,公司里最大的张总本来就是个秃头,偏偏还有个一纠结就抓脑壳的习惯……这些日子秃头都快成了光头。
顾冉几次看着张总的秃头,心里暗暗祈祷,就算公司撑不了多久,最起码也要挨到年关吧,她还有一笔年终奖压在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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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顾冉的祈祷并没有成功,公司的局势越来越难,终于,近一个月后,出事了。
那天,公司召开了一场全员参加的会议,就在公司顶楼,那间可容纳几百号人的超大会议室,除了年会,其他时间都用不着的超大场馆。
会议上,没有平常场面上的高谈阔论或者慷慨激昂,只见坐在上面的最高层一派寂静。
没有人说话,最后,张总站起身,面对着全场,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大家!我尽力了!”
只这一句话,全场默然,虽然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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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会议竟然就这样散了,气氛尴尬又带着些悲凉,有种散伙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