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侯果然未食言,再从丹熙王宫出来一次,同样的轻而易举。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收买了宫门守值的那班人。
进入熟悉的小树林,那里已有辆马车等候,除了一个赶车夫外别无旁人。
车夫见到他们,躬身一揖,打开车门,两人坐了上去。
轱辘悠悠转动,车身亦微微摇晃,上玉不知怎么,竟有点紧张,就好像小时候义父校考她的才艺,那根随时可能落在她身上的家法,一股子悬而未悬之感。
侧目看向身边的男人,神色平常,好看的长眸轻阖,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睁开眼,眸中有着淡淡的探究之色。
上玉:“......没啥。”
紧张这个事还是甭跟他说了,说了也不能怎么样,他不会因此就带她回去,她也不想回去,总归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褐眸微弯,他温柔地笑了笑,探手提起车厢里的一部食盒,里头装着蟹爪酥、梅花饼等杂菓。
“吃点东西好么?”
食物确实是解压的好伙伴,虽然不饿,她还是拿起里头的吃食:“谢谢。”
前几日看过山河图,巍陵山地处朔沃方外,离王宫却不算远,其山形位置之诡谲,真难为太子,竟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囚禁人。
马车在半山腰缓缓停下,华阴侯掀开帘子,和上玉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咱们到了吗?”
他摇摇头:“其路非车马可行。”
这意思是说,接下来要爬山?
上玉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山头苍莽葱葱,长着些形状各异的树木,不知是何品种,冬日里,仍延伸出了一大片绿荫。
看着倒也不远。
“成吧,权当消食了。”
戴斗笠的车夫并马车留在半山腰上,上玉回过头:“他就一直等在这儿?”
不看脚下路,女靴一踏踩空,“哎呀——!”小姑娘侧身一崴,直直地撞向身边人。
修长指骨虚虚搭住她的腰际,上玉:“天爷,吓死我了!”
反应过来自己落在他怀中,她立刻弹了起来:“抱歉,没压着你吧?”
带风吹起鬓角的乌黑垂发,有一两丝贴在他的脸侧,阔袖张扬,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然后,他慢慢地抬起收在袖子里的手,置在鼻端闻了闻。
上玉:“......”简直是本年度迷惑行为大赏。
“你干甚么?”她问。
他勾着唇角:“没什么,走罢。”
巍陵山虽树荫茂盛,好在该有的路还是有的,或许是太子及其手下常来的关系,山道很是平顺,几乎不用怎么费力气。
上玉穿了女靴长袄窄袖,一根蹀躞把腰身束得紧紧的,头发扎成了大辫,全副武装上山,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这种等级的爬坡,完全不需要搞得这么正式,譬如他,一身阔袖宽袍,头发还是那个散漫的模样,两人一对比,就是前头一个谪仙,后面跟个樵夫。
上玉:我输了,嘤。
将至山顶的时候,山道消失了,前头勉强能瞧出来是片平地,绿荫一层一层,枝桠蛐蛐盘虬,几乎把整个山头都包覆起来。
现在可是冬日。
这个山头简直不似人间,太反常了,上玉看了好一会儿:“咱们...要进去?”
“怕么?”
身边人笑吟吟地问她。
就冲你这态度,肯定不怕。她睨了他一眼:“倒也还好,只是觉得这地方的树草太过奇怪。”
“北地的植株,抗寒能力自然比中原强些。”他笑了笑,阔袖一扬,覆在她头顶上:“随我来。”
二人一头扎进这树海,一开始几乎是闭着眼睛,然而想象中的刺痛和阻碍并没有落在身上,上玉稍稍松开了身边人的臂膀,半睁开双眸。
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诧,盘虬的枝桠在架在半空,结织成一张细密的网,些微余光从罅隙中点点洒落,形状奇异的黄绿叶在网上蔓延纠缠,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根枝子触碰到他们。
她从未见过任何一片树林,能够纠缠成这般模样。
身边男人漫然启唇,为她解惑:“此树长在燥寒之处,名为未浮缇。”
上玉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是说,这是一棵树?”
妈呀,也长得太壮观了吧!
“未浮缇从来如此,此盘虬皆是其根脉。”探手随意摘下头顶一片绿叶,置在眼前细看:“我亦是初次得见,不曾想其根竟能蔓延至此。”
上玉点点头,放缓脚步,避开那些蟠枝错节,虽然从外头看绿油油的一片,里头并没有这么密实,偶有衣袖被牵扯,也全然伤及不到皮肤。
欣赏出了一点意趣,到了尽头,竟有丝恋恋不舍之感,回身一望,来路已被绿荫完全遮住,半点都瞧不清了。
两人从里头出来,小姑娘未曾注意,男人阔袖随意一甩,虚浮地划过叶子表面,落下星点白色粉末。
巍陵山囚牢近在眼前。
看得出是花了大力气将山头凿穿,生生地掏出一个地牢来。
门口是个洞穴的形状,长着些许草木,并无人把守。
安全措施这么不严密的吗......
上玉探究的目光落在身边人身上,对方回以淡笑:“进去罢。”
山洞里一片漆黑,他点燃了火折子,周围石壁刹那间明亮了起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挺顺利。
刚踏入甬道,前面赫然出现了一扇大铁门,上头描满了圆盘、直线等古怪的图案,不知由何种铁质打造,看上去十分坚固,将甬道整个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