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叫叶比木。
在赫连府的花园里,他笑着问她,是不是曾经死去过?
那一瞬间,她惶恐,她震惊,她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他知道她重生的事。
“你是谁?”
她听到自己这么问他。
他当然猜到她会这么问,笑道:“公主不必如此戒备,在下并无恶意。”
她倒不怕他怀揣恶意,且不说死而复生本就天方夜谭; 如今她已身在丹熙,纵拿此事做文章,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她真正惊惧地,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
两个原因——
要么他与她有相同的遭遇。
要么……
她打了个寒噤,在他还想再同她说点什么的时候,熊孩子正巧回来,于是他就走了。
走之前只留下一句:“在下与公主,必有再见之日。”
上玉睁开眼,醒了过来。
看外头,天刚蒙蒙亮。
她几乎整个身子都倒在床上,熊孩子被挤到里边,额上出了一头虚汗,上玉有些不好意思,拧了巾子给他擦脸,他的额头有点烫,也不知是不是发烧了。
她再次掀开被子,瞧他的伤口,还好,没渗血,只是靠这样终归不够,必须想办法通知鹞子和黄钟。
上玉站起身,打开门,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扑面而来,院子左边的一棵树上开着白色的佛荼花。
她跑过去,鬼使神差般地折下一枝,拿着它进了屋。
佛荼花搁在熊孩子的枕边,她笑了:“卫......阿白,你闻闻,挺香的,是不?”
男人没有醒转,更无回应,上玉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昨天,谢谢你。”
屋子里静了片刻。
她再次起身,刚走到门口,那汉子和女人鬼魅似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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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微张着眼,意识仍有些模糊,说来可笑,只要他愿意,可以掌控世上几乎所有东西,可是,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那些流下的血并非虚假。
右手动了动,发现那个小姑娘没在他身边,昨天...她累坏了。
一阵凉风吹向他的胸口,带着些微的冷。
门口出现模糊的人影,一个大约是她,另外两个是这家人罢。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视线朦胧中,只看到她跟那对夫妻似乎交换了一点东西。
然后...然后他阖上了眼。
一具残败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他微微喘息着,手伸向自己的腰带,把上头一块玉石摘下来,轻轻一捏,从里头滴出大颗大颗的水珠,落进他的嘴里。
他凝神静气,由水珠在身体中游走。随后,听到了房门阖上的声音。
有人朝他走了过来。
“当家的,咱们这样...是不......”
“贱货,莫再多嘴!”有片阴影投在他的床边,那人继续道:“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别说你没发老骚,不如痛快些!跟老子一起*了他!”
“万一......”
“啪!”
汉子转手打了女人一个巴掌。
华阴侯睁开了眼。
“呦吼,醒了正好——要跟死尸似的那才没意思!”
他直勾勾地盯着汉子的眼睛,面无表情:“她呢?”
“...你说谁?那小女娃?”汉子嘿嘿嘿地笑起来:“她——走啦,你这小白脸不如安稳地跟了老子,老子养你一辈子,怎么着?”
一阵可怖的沉默。
那汉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可是,明明只是个病怏怏的小白脸......
“你他妈,还不上来帮忙!”他转身朝那女人吼了一嗓子。
女人上前,两人在床边投下的阴影,如同从深渊而来的恶鬼。
床上的病人,突然笑了。
笑得温润而无邪。
略回血色的薄唇轻启:“二位,打算怎么玩?”
黄钟接到主子的信号后,便一刻不停地赶往山郊。
昨夜主子同那位公主一夜未归,他就怀疑是不是路上出了事,不过主子一向有计较,他倒也不太担忧。
当他快要接近目的地时,鼻腔里突然钻进一股刺鼻的焦味。
远远地,看到那头黑色的浓烟滚滚爬上半空,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脚步。
半片废墟。
木头被烧得焦黑,脆弱到不堪一击,七零八落地葬身在火焰中。
他的主子席地坐在这一片火焰前面,发鬓被风吹起,侧脸映照着火光,恍如涅槃重生的神祗。
待他走近了,才看清,火焰中两具被彻底焚烧的尸骨,大张着嘴,其形状似十分痛苦。
黄钟第一次感到震撼。
主子素来冷情,视人命如草芥,这不假; 但主子从不会耗费心力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因为没必要。
而这次,如此狠毒彻底地杀人,就连他,都能察觉到这场大火下埋藏着的——愤怒。
主子怒了。
他陪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身上这样重的戾气。
为什么?
黄钟四下里看了看,最终还是有些忐忑地上前:“主子,......瑾珏公主她?”
他的主子一言不发,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高耸的眉骨以及垂下的长睫。
良久,低不可闻的声音:“走了。”
黄钟:“......”阿弥陀佛。
“要不要奴派人去......”
“不必。”这次主子答得很快,男人微微仰高头,似乎只有淡淡的无奈:“...本来也留不住。”
“那......”
“准备回宫罢。”主子道:“至于她一事,找个借口应付便了。”
“...嗳。”也不知该回应什么,黄钟拱手,便离开去准备了。
男人坐在原地,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大约是焦烟的关系,他捂着胸口,半身都弯了下去。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响动。
并非黄钟。
不知怎么的,他伸手在腰带上又摘了一颗玉石。
一个时辰里,服用了两次。
他无声地笑了笑,静待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