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还是不喝(2 / 2)

明明在他们身边都安排了人,这位夫人此时却好像对华阴候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上玉深吸一口气,道:“表兄病重,已在榻上虚躺了好几日,还请夫人垂怜,派医官前往为表兄诊治,外女感激不尽。”

“竟有这等事?!”妇人闻言,稍稍坐起,一双凤眸染了薄怒,倒真像气急了似的:“混账,堂堂大辰侯爷病重,竟未有医官前往诊治?!”

上玉拱手:“正是。我与表兄二人在此做客,所倚仗者唯夫人耳,还请夫人千万救他一救。”

话音落,内殿中稍有一刻的寂静,脚边的小丫鬟倏忽跪倒在地:“夫…夫人恕罪…”原本涂抹得好好的指甲上,花汁子顺着一侧倒流下来。

萧宁夫人看了她一眼,眸光轻蔑地像在看比蝼蚁还要脆弱的东西:“下去!”

“是…是。”小丫鬟连滚带爬,急急地退了出去。

上玉维持着揖礼的姿势,目光有些冰冷,下马威,她见过的,只是用个小丫鬟立威,倒也还吓不住她,因为她是大辰的公主,背后站着一整个国家。

又静了片刻,榻上传来衣衫拂动的沙沙声,女子翠鸟一般娇柔的嗓音:“叫公主见笑了,只是本位手下这几个小东西,不甚懂事。”刻意顿了顿,又续道:“侯爷的事,本位自会相助,公主不必忧心。”

呼,上玉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多谢夫人了。”

“只不过……”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先给个枣吃,再打个巴掌,倒也不是想不到对方会提条件,来的路上,她已准备好了,一个卑贱罪女,虚封公主,又能堪什么大用?

故而上玉并不十分吃惊,道:“夫人请明言。”

“好,公主果然爽快,本位就喜欢同公主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女人坐直了身体,不再像方才一般歪歪扭扭地斜躺,伸出手,取出置于枕下的一个小漆盒,打开,里头是一个白瓷瓶。她看向上玉,朱色的唇扬起:“本位不为难同族,只要公主将此药服下,本位立即着人去请太医馆中最好的医官来为侯爷诊治,如何?”

千想万想,没料到竟是让她喝药。这位萧宁夫人的胆子,简直大得过分。上玉默了默:“不知瓶中是何药?”

“这个…”两指捏着瓷瓶轻晃了晃:“恕本位不能相告,不过本位敢保证,此药绝不会危害公主的性命。”

不会危害她的性命?你奶奶的废话!上玉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她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以这么明目张胆的方法将她毒死,除非这位夫人脑壳坏掉了!

“如何?公主喝是不喝?”

喝不喝,当然……不喝。

在阙中看着那病人,她扪心自问,想救他吗?想让他活着吗?心里有个声音说‘想’。所以在鹞子点醒她之后,她来了,不管理智如何阻止,她只想顺着本心做事;而目下也是一样,她不愿意喝,不该喝,她还惜命,还记挂着孃嬢,纵然自己百般逃避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情,就如春种抽芽,松松地冒出了一个尖,但也仅止于此,彼此间诺大的嫌隙,一遍遍地提醒她,没必要为他牺牲到如此地步。

因而上玉摇摇头:“若夫人执意如何,这一趟就当我没来过吧。”言毕,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一刹那,身后传来‘啪啪啪’的合掌声:“痛快,一个小女子竟能如此果决,真令本位刮目,既然公主不愿意,本位也不勉强,只是不知华阴候爷若能醒转,对公主今日一番所为又会持何种看法?呵呵,想来还真是有趣。”褪下瓶塞,将瓶身稍稍倾斜,里头透明的液体便尽数倾倒在地上,看上去与普通的水无异,上玉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出了安平殿,鹞子迎上来,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没急着问什么,主仆二人一径往宫道上走去,路边几个舍人内侍抬着什么东西急匆匆走过,鹞子随手抓了一个人问,那人目光闪烁,低声道:“奴不知细状,只晓得是尹王殿中的一名近侍,不知怎么的,昨夜突然暴毙而亡,尸首今儿早上才发现,侍官大人命我等快快处理了。”

尹王?昨夜?

上玉颇为吃惊,那人行了个礼,匆匆离开,鹞子亦问她:“殿下,您昨夜不是刚……”

“嘘,”上玉朝她摆摆手,示意噤声:“…许是侍者患了恶疾罢。”她像自言自语似的,此际也实在顾不上旁人的事,二人在宫道上停驻了一会儿,鹞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我们现在是…去阙中吗?”

沉默良久,小姑娘终是摇摇头:“不去,没脸去。”她噘着嘴,哀戚地看了鹞子一眼:“咱们回新殿罢。”

快到新殿门口了,她还沉浸在丧气中,鹞子突然喊了一声:“好像有人在那儿。”

是个内侍模样。那人合着手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公主。”

鹞子:“你是何人?”

那人道:“奴是阙中的侍人,黄钟大人让奴前来禀告一声,说是感谢公主好意,请了医官来为侯爷救治,大人对公主感恩不尽。”

嗯?

上玉:“你说什么?有医官前去为侯爷诊治了?”

“是。那医官自称奉了萧宁夫人之令,大人想这必是公主相助的缘故,所以特遣小人来感谢公主。”

……怎么回事?

她不是没喝那药吗?为什么萧宁夫人还愿意……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上玉却感到事情也许没有这么简单,“快,我们去看看。”她提了襦裙,急急往阙中奔去。

“哎哎——殿下!”鹞子见人理也不理她,本还想说真急的话,可以坐辇车的。

算了,她吐出口气,与内侍一道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