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永淳帝下旨允许从三品以上官员带一名女眷,到底是办公事,没人再敢提更多要求。
方长庚回家以后便思索要不要告诉徐清猗这件事,但不管问不问,最后的结论是肯定的,她不可能跟着他去欧洲。不仅是这一去风险未知,而且他们还有三个孩子,需要徐清猗的照看。
最后方长庚还是和徐清猗认真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致的决定,也许是这个原因,徐清猗对方长庚莫名愧疚,两人感情好像又到了刚成亲时的阶段,气氛无比温馨,让方长庚很是沉浸其中。
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方长庚和两位协理获赏赐加二品顶戴,而后一行人一路南下到达澳门,然后坐船途径南洋各国,横渡印度洋,再绕到非洲南端,历时近四个月,最终在在郝翰的国家法国靠岸。
他们手上有永淳帝的亲笔信函,法国国王接见了他们,方长庚如今已经能用法语和对方对话,而且他态度尊敬,获得对方极大的好感,在郝翰的牵线下彼此对中西文化进行了深入交流。
他们出国时随身带有中国儒家经典和诸子书籍四十多部,同时还有法文译本,作为礼物一同献给国王,方长庚还在国王的邀请下在凡尔赛宫留下了一幅法国画家画的自画像,心中十分感慨,不知道几百年后,这幅画像能不能保存下来,让他的后代子孙看到。
离开法国时,他们中五位能说法语的学生受到邀请,留下来交流东西方文化,郝翰将他们介绍给自己家人,让他们好好照顾这些年轻人,接下来,他们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徐达仁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一阵就自个儿好了。事实上他从登陆以后就一直不大高兴,因为风头全在方长庚身上,他这个堂堂礼部尚书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方长庚没给大昭丢脸。
但他依旧认为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对方长庚面对法国国王时的态度很是不满,路上忍不住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大开眼界的东西?简直可笑!”
方长庚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是法国国王的回礼,上面全是法文,徐达仁肯定看不懂。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大人,你可知道什么是‘哲学’?”
徐达仁微愣:“什么?”
方长庚内敛地笑笑,细细地给徐达仁讲解,这些完全在徐达仁认知范围外的东西听得他一愣一愣的,渐渐起了敬畏之心。方长庚趁机把十八世纪以前法国的历史给他普及了一通,见徐达仁似乎从中发现了乐趣,便接着开始讲英国,跟说书似的,算是途中唯一能解乏的活动。
远在国外,徐达仁又不会任何外语,总是处于被动的地位,但方长庚不计前嫌地耐心讲解,让他的抵触情绪开始消散。
到英国以后,他们在英国国王的招待下参观走访了造船厂、博物馆甚至军火库,真正让徐达仁明白了方长庚所言非虚。同样,有十位学生留在英国,不仅是向对中国文化颇感兴趣的英国国王传授儒家著作和书法等其他学问,同时也是学习英国造船等各项先进技术。
其实一开始英国国王热情邀请了方长庚,因为使臣里面除了唯一一个英国人协理,就属方长庚英文最好,礼节周到,相貌也是最显眼的,但方长庚身份特殊,况且还有家人,因此婉拒了。
这一趟他们共游历了荷兰、意大利、法国和英国等欧洲六国,这一路来,他们始终被奉为上宾,和方长庚记忆中那些屈辱的历史形成了鲜明的落差,让他庆幸地想,或许还来得及。
没有逗留太久,他们很快启程回国,这回却没那么顺利,有两名船员突然染病,临时靠岸救治无效,一行人只好就地将他们尸身掩埋,疲惫地继续赶路。
除了这个,中途他们还遭遇了几场大风浪,有人在船舶倾斜时险些落水,总之个中惊险令在场所有人永生难忘。
时隔一年半,他们终于再次踏上熟悉的土地,纷纷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从天津下船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先进宫拜见永淳帝。
此番收获不菲,西方的文学以及技术类书籍足有两大箱,让永淳帝惊喜不已,对所有使臣大加封赏,见所有人面色蜡黄,胡子拉碴,又给了一个月的假让他们好好修养。
方长庚却不敢回家,而是先找了间客栈,换身干净体面的衣裳,再把胡子给刮干净了,觉得似乎和离开前没区别了,才忐忑不已地往家里走去。
穿进一个胡同,看到自家院子就在几米外,方长庚一颗心开始砰砰跳起来,刚要上前,就看到并没有关紧的大门探出一个小脑袋,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一身深蓝小马褂,看到他时还皱了皱眉,毫不胆怯地问:“你要找谁?”
方长庚乐了:“好你个臭小子,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这小娃正是三岁半的方世宇,听到方长庚这么说,歪了一下脑袋,大眼睛透出一股子倔强和无畏,又把方长庚给气笑了。
“二弟,你怎么又偷跑出来?”
又是一道孩童的声音,是小少年的清亮,不像三岁小娃还奶声奶气的。
当方世卿从门后绕出来,看到方长庚站在外面,先是不敢相信地抹了抹眼,突然大叫了一声,朝方长庚飞扑过来:“阿爹!你回来了!”
方长庚用力揉了一下他脑袋:“走,进去找你娘,还有你爷爷奶奶。”
说完一手拉着大儿子的手,然后弯腰抱起老二,大步走进家门。
第149章 完结
下人们看到方长庚时也惊了一下, 因为使团回国的时间并没有向外公开,就连方家人也不知道。
很快,两拨人分别去叫夫人、小姐和老夫人, 等她们都慌慌张张地出来了,看到方长庚坐在堂屋专心地逗两个孩子玩, 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李氏抹着眼泪,在方芃的搀扶下走进来,徐清猗则眼眶微红, 站在檐下呆呆地看着方长庚, 身后的蕊儿抱着世柔, 小声地告诉她堂屋里这个人是她爹爹。
方长庚把坐在腿上的世宇放到地上, 让阿玖牵着,然后立即起身扶着小李氏坐下, 叫了一声“娘”。
小李氏欣慰地笑着, 拍拍他的手, 又指了指站在外面不肯进来的徐清猗, 轻叹了口气。
方长庚心中也叹了口气, 直起身, 眼睛紧盯着徐清猗朝她走去,看着她强忍着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又想笑又觉得心里酸软不已。
在她面前停下来,方长庚拉起她的手就往里走,察觉她在自己手里挣了挣,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低着头地跟在他身后,在紧挨着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长庚让蕊儿把世柔抱给他,高兴地在小女儿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结果心酸地发现连他最贴心的宝贝似乎也不认识他了,只是不排斥他的亲近,让他心里好受了点,不论如何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孩子们能记住他这个爹之前不能再和他们分开了。
没有抱太久,方长庚就让孩子们一起去玩,然后自然地继续握住徐清猗的手,一边扭头问小李氏:“娘,爹怎么不在?”
徐清猗不习惯在小李氏面前和方长庚有亲密的动作,脸都红了,可是见方长庚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任由他这么握着。
小李氏提起这个就忍不住道:“你爹去戏院看戏去了,叫都叫不回来。”
方长庚理解地笑笑:“爹在京城本就嫌没事干,喜欢听戏就让他听吧,挺好。”
小李氏便没再说什么,半年前方长庚拜托沈霖替他继续打探舅舅下落的事有了消息,确定在一次水寇劫船时殒命,得知这个结果后小李氏就沉郁了许多,连带着又不怎么爱看戏了。
半晌后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看方芃再看看徐清猗,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你妹妹和你媳妇儿一起办了一家绣庄,这事你一定还不知道吧?”
方长庚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朝徐清猗看去,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禁道:“怎么突然想到开绣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