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总以哥哥自居,两人熟识后,便时常占便宜般叫着“挽妹”。
他,从没愧对过那一声妹妹。
从剩饭堆里初次见面开始,在一言堂弟子四处搜寻的时候,他给了她住处,第一次号脉便知这位年少的榜主有娘胎里带来的顽疾,那时的挽茵一无所有,只有自幼学来的医术,开口便道:“我不会欠你人情,你收留我,我治好你。”
这句年少时大言不惭的承诺,终究没有兑现。
他许诺她的事却从来没有食言过,她许他的承诺也只有这一件食了言,却是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恍忆当年,垃圾堆里捡吃的泥脸小姑娘抬起头,便被他一身鲜亮华服闪瞎了眼,再向上看,俊秀文雅的面孔很对得起这身打扮。
那时的星辰,活脱脱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富家公子的典范。
那时的挽茵,对星辰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好看的人一定要活很久很久才对得起生他的爹妈啊。
往事不似往事,罔如昨日,只是泪水翻涌出卖了时间不可挽回的脚程,记忆仿佛永远定格在那抬起头时的惊鸿一瞥,没有青面獠牙的面具,没有掩人耳目的暗衣,仿佛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贵公子。
若是真的该多好,星辰他,本就只适合做一个不问江湖事的悠闲公子哥,若他只是个不问江湖事的悠闲公子哥,该多好,多好。
挽茵不喜欢这个江湖。
挽茵将青花纹的罐子抱在怀里,和祝文安在大雪中并肩走着,这片大雪下埋了多少人的尸骨?这个江湖中埋了多少人的血肉?挽茵扯了扯祝文安的衣袖,抬头看着祝文安,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有点像冬天迷路的小松鼠:“这下你不算劫囚,可以继续当你的掌门了?”
“好不容易找机会把掌门之位丢给别人,你以为我还会回去?”
“你除了当掌门还会干什么?又不会种地又不会经商。”挽茵一脸嫌弃。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一言堂的库房吧?”
“我才不是那样人!”
祝文安的眸子在雪花映衬下清亮清亮的,白色发带被北风吹得飘起来:“你曾经问我现在想做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想做一个药童,跟着一个叫挽茵的神医,帮她煮水煎药。”
“不是动手动脚,是笨手笨脚,动手动脚的意思是……唉,说不清楚,我用行动告诉你动手动脚是什么意思。”
痒得挽茵在前面跑,祝文安右腿的伤口正在长新肉,只能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别欺负瘸子啊。”
桃绯已经在大雪里等了一个时辰,她一直住在不下雪的西陵,初次经受晋中的风雪,直刮得她脸都不像自己的。师父说挽茵会经过这里,交代她的任务她可不敢轻易走开。
远远的,看见挽茵像越冬的松鼠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桃绯照着臧华颜交代的去做,要做一个合格的人贩子。
隆起的山坡挡住祝文安的视线,待身残志坚的祝文安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坡,还是不见挽茵的踪影,只看见不远处白雪间一处砌得乱糟糟的木头房子,像是临时搭建的,谁住在这里?
木房子外面,大红色衣服的艳丽妇人似在等人,主动朝祝文安走过来:“挽茵在房中取暖,公子也进来吧?”
“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