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大摇其头:“宣宗时候名将尚在,也难平安南。如今国家初平,疮痍未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外用兵?唉,怎能令人不忧啊!”
柳如是捂着心口,沉声道:“如今已经到了家家出兵的地步,尽然还要再启战端,今上也不担心落个‘穷兵黩武’的恶名。”
“朝中终究还是少个诤臣。”钱谦益道:“人都说我优游林下,谁知我心中忧虑?力所能及的也只有借《士林报》呼吁士林齐心劝谏今上弭兵了。”
柳如是的眉头并没有松解,因为《士林报》并非没有发出弭兵的呼吁,只是获得的响应实在太少了。
相比陌生的台湾,安南可是一个传统的富裕之地。谁都知道那里盛产孔雀、犀角、象牙、珍珠……除了这些土产之外,安南的良田阡陌也是一个极好的投资领域。如果能够介入安南沿海的海贸生意,更是一桩大大获利的好事。
唯一让江南人不满的是,本着谁出力谁获利的惯例,这回攻打安南的主力是粤兵。恐怕拿到最大好处的人,也就是那些广佬了。
“如果江南子弟自己成军,岂不比如今分摊到各军强么?”有人提议道。
于是,舆论的风向很快就从是否应该弭兵,转向了是否应该成立江南子弟军。
如果放在十年前,生员们恐怕会对所有与自己见解相左的人嗤之以鼻,斥以白丁。然而现在有了报纸,只要读书识字能够成文者就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知识垄断已经摇摇欲坠,进入了一个“礼崩乐坏唯利是图”的时期。
……
“沈犹龙的奏疏称王璇见微知著,早有预备,这才使得进军神速,无所遗漏。”朱慈烺坐在殿中,与阁臣们喝茶聊天,享受不多的休息时间。他轻笑道:“这个王璇倒是有点意思。”
吴甡笑而不语。
“大明实在太大了,边事又琐碎细小,别说要皇帝一一安排,就是加上诸位老先生,再加上京中各部官吏,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吏部选材,还是需要用王璇这种能吏。有远见,又能扎实行事。他字什么?”朱慈烺问道。
吴甡应道:“王璇是字美石。”
朱慈烺笑道:“就以他的字命名甲港,为石城港,设美石县同属。”
吴甡表面上波澜不惊,内中却是为弟子高兴,道:“陛下如此恩典,真是让他青史留名了。”
“他本是钦州知州,如今既然随军到了安南,我看也该换个官职了。”朱慈烺道:“就让他随着大军整理民政,取得一州为知州,取得一府为知府,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吴甡微微颌首,又道:“殿下,如今对安南之战势在难免,是否由大都督府派出领兵大将?”如果地方督抚以文职擅起边衅而专武职,难免酿成唐末藩镇之祸。吴甡以前从来不相信文官会有反叛自立之心,但碰到安南这块反复之地,却不能不多一份小心。
“大都督府早有建议了,”朱慈烺道,“总参谋部希望罗玉昆任平南之战总兵官,挂平蛮将军印,提督安南境内的全部明军。”
“用狼兵必选狼将,否则扰民太甚。”吴甡忧虑道。
从正统年间开始,狼兵就多次参加剿贼、平叛、抗倭等战斗,战功显赫之余也有扰民太甚的问题。尤其是嘉靖年间的东南抗倭,狼兵军纪涣散,以至于东南百姓惧怕狼兵更甚于倭寇。
甲申国变之后,沈犹龙曾有起用狼兵北上的提议,也是因为实在伤敌伤己这才没有成行。
至于狼兵的起源已经十分难考,即便明人也多有混淆,认为他们跟瑶、僮一族,区别在于瑶、僮受制于流官,而狼兵受制于土官。因为土官世代据守一地,恩威极重,所以狼兵能为其所用,而流官势轻,所以瑶僮经常反叛。
实际上狼兵却是“俍兵”讹传,而“俍”则是广西当地人对汉人的称呼。这点上从语言也能看出来,狼人语言与瑶僮语言不相通,反倒更贴近中古汉语。如果仔细查访那些狼人土族,也能发现其与中原世家的联系。
所以狼兵是土司的自卫武装,这些土司却是瑶僮化的汉人,这也注定了他们既不见纳于中原,也不见容于当地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