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也算是交易达成,朱慈烺不再阻拦午门献俘之事。
朱慈烺非但没有阻拦,转而变得十分积极。每日都召鸿胪寺官员前来询问进度,并且亲自汇报给崇祯皇帝。
“因为此番父皇要御驾午门,亲自受俘,故而在礼仪上更多参照了神庙制度。”朱慈烺捧着礼仪典册,将各个环节说与崇祯知道。虽然献俘礼在大明并不少,但最近去午门受俘的却只有万历皇帝,所以用他的礼仪典制起码不会惹出笑话。
“只是儿臣小小改了两个地方,”朱慈烺道,“照洪武制度,罪囚罩红衣、戴红帽。然朱色乃我国色,即便寻常百姓都不能穿,如何能让囚徒穿戴?此前人所思与今日之势不符之处,故儿臣以为,当光头、麻衣。”
崇祯点了点头:“可。”
“其次,永乐五年九月,成祖皇帝受安南黎季孷、黎苍等,兵部侍郎方宾宣读露布时,成祖皇帝问:‘此为人臣之道乎?’”朱慈烺道:“所以此番儿臣改成了由都察院宣读露布,然后由父皇问罪。”
崇祯觉得皇太子这话有些拗口,仔细一过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关键不是问话的时机,而是宣露布的衙门。
“太祖时是以大都督府宣读露布,成祖之后皆以兵部宣读,为何此番由都察院宣读?”崇祯问道。
“太祖时是开国定鼎之际,成祖灭安南为开疆拓土之功,故而前以大都督府、兵部宣读露布。”朱慈烺道:“此番平定东虏只是我朝边患虏乱,属于国内犯罪,该由都察院检举公诉,天子圣裁。”
崇祯觉得儿子对法治的固执几乎等同于礼臣对礼制的固执,这是何其不成熟的表现?不过考虑到儿子只有十七岁,还有得是时间磨砺他,用不着在这上面争执。何况在百姓、四夷面前,质问俘虏,予以审判,听着也很不错。
“父皇,最后这些鞑虏该怎么判?”朱慈烺问道。
“磔诛?”
朱慈烺点了点头。
除了皇帝这边一直说的是“午门献俘”,在京师上下的各处衙门的通报上,都用大大的墨字写着“公审圣裁”。不仅仅是名字不同,其含义也相差了千万里。不过很少有人关注这两个词的区别,只觉得前者强调俘虏的身份,后者强调这场典仪的性质罢了。
鸿胪寺第一次脱离礼部的指导处理这样大规模的典仪,显得兴致昂扬。在一番赶工之中,整个献俘——公审的流程参照万历献俘礼与崇祯九年的献俘礼制定。
崇祯十九年七月初三,萧陌与萧东楼完成了交接,从山海关以东到宁远,尽数为近卫第二师防区。他率领近卫第一师返回北京,驻扎城外。
初五日就是献俘典礼。
……
“大明到底是煌煌上国,虽然有流寇、东虏这番肆虐,但终究能够平定。”一个口音怪异,身穿大明服饰的男子举着酒杯,笑道:“为大明能够早日平定祸乱,诸君请尽饮此杯。”
与他同桌共坐的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人穿的却是白衣黑裙,束腰几乎拉到了胸口,头上戴的网巾也与大明制式多有不同,正是东夷朝鲜服饰。因为朝鲜与东虏结成了君臣之国,等于是东虏的藩属国,所以这些朝鲜商人才能在北京一直生活,经历了明顺清明的反复。
“金鹏图,这回到了大明首都,可有何感想?”那大明服饰的男子对筵席上的一人直呼其名,那人却也处之坦然。
“今番到了大明,才知道上国风气,果然是礼仪之邦。”那金鹏图汉语说得磕磕巴巴,只是努力咬字道:“从天津过来无论是码头苦工,还是田中农夫,竟然都穿着衣服劳作。天国气氛,实在让人钦羡。”
“就是仆妇,也穿得十分体面,没露出身子的。”金鹏图身边一个年轻人高声道:“果然是天朝上国!”
金鹏图对那男子微微一笑,见满桌人不认识他,便道:“这位是中人出身的林译官在中。”
其他人都是白丁,见了中人,纷纷收敛容颜,换上崇敬之色,行礼如仪。就是之前身穿明服的东主,也不免动容,可见朝鲜阶级之分是何等严苛。
“我现在还不算是真正的译官,只是受命帮着天使翻译文书罢了。”林在中哈哈大笑,自谦说道。
“能够承领主上的使命,也和真正的官员一样了。”东主道:“在下权知恩,有礼了。”
“有礼有礼。”林在中左右看了看,道:“这一路过来,听明人说京师被破坏得很厉害,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嘛。”
“林译官有所不知,京师曾经人口上百万,车马如流。从前年爆发疫病,乃至于后来闯逆入京,鞑虏劫掠,如今的京师已经不如曾经的一半了。”
林在中暗自咋舌:“即便如此,也是大得吓人了。真不知道明日的献俘公审又是何等盛况。”
金鹏图与他相熟,略微放得开些,道:“听说献俘礼在大明却是常有的,圣天子也只是穿常服到午门,就是仪仗也都与平朝相似。”
林在中略有失望,道:“难得能来大明一次,真希望能见到大明最为宏大的典礼仪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