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干燥的官道,扬起一人多高的飞尘。
三个骑士带着九匹马呈品字形奔驰在官道上。
打头那人身穿铁甲,打的是镶红旗旗帜。后面两人也是全身甲胄,持的却是绿旗。
在大军云集的晋地,遍地都是转运粮草辎重的包衣、民夫。他们对于这种明显是塘马装扮的小队不曾有丝毫见疑,只听到马蹄声响、旗帜飘摇,便侧身道旁,让他们先走。
“我就说这招能行吧。”左守义压下马头,让三骑并列,对身边两人道。
两人都没有理他,倒让他颇有些无趣。
左守义自嘲一笑,指着前面的驿旗:“再前头就是范庄,咱们吃饱些,过了峪儿口就没人追得上咱们了。”
两人仍旧铁板着脸没有说话,不过也没反对左守义的意见。
左守义鞭马上前,直跑到驿站门口方才勒住马,纵身一跃稳稳落地,显露出一手精湛的骑术来。驿丞早就等在了门口,从头发上看是个还没有剃发的汉人,此时也只是一脸麻木地看着这个鞑子。
左守义大步流星进了驿站,只是一扫,已经将里面每个人都收入眼中,暗自松了口气:没有满洲真夷。
如今山西这边应该还是只有两千左右的镶红旗真夷,要分驻大同和太原,肯定不可能随便就碰上几个,否则那也太倒霉了。
左守义站定,气势恢宏地用蒙古话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喊什么。
身后施心笙和李二三也跟了上来,大声道:“大爷说,拿酒肉来!”
左守义大马金刀地在居中的桌子上坐下,摘下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头小辫子,众人方才释疑——原来这是个蒙古鞑子。
左光先曾在任固原总兵,左守义也是在那儿学了些蒙古话。北元溃逃塞外之后,蒙古各部仍旧以部落形式过着游牧生活,口音相差悬殊,就算发音不正也不至于立刻被人揭穿。何况这里还没有真正的蒙古人。
之所以不冒充满洲真夷,一则是语言不通,二则是剃发实在让人受不了。好在满洲八旗并非只有满洲人,一样有投靠较早的蒙古人充斥其间,所以冒充蒙古人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驿丞很快就端来了浊酒和羊肉,放在左守义身前。这让在座的其他汉兵颇为羡慕,但他们都知道蒙古人现在是半个主子,也只能看着那半熟带血的羊肉吞吞口水。
左光先怪笑一声,十指插入羊肉之中,带出油血混杂的肉汁,爽快地撕扯着,就如真正的蒙古鞑子一般。
驿站里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四周又泛起交谈之声。
“听说李虎坪要设个守备,还要征调五百民夫过去。”
“大军都已经过去了,那里要扎个粮台。”
“李虎坪听说要调满洲大兵亲自把守,不过他们肯定不会去峪儿口。”
“那是,送死的事总是咱们汉兵做……”
左守义听着这些抱怨中泄漏出来的军机,嘴上却丝毫不放松。他飞快地将骨头上的肉啃噬干净,拿刀柄砸开骨头,吃了骨髓,用油光光地手一抹嘴巴,招呼的施心笙和李二三快走。
驿丞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想讨要个凭证,但看看那凶神恶煞一样的蒙古鞑子,嘴巴就像是黏在了一起,最终也没敢开口。
三人骑马跑出了两里地,左守义方才道:“范庄往北有条山路,可以绕过峪儿口,就是马过不去。要是走峪儿口,路好走,就是可能被逮着。而且咱们没有好借口混过去。”
施心笙仍旧紧紧抿着嘴,一语不发。
左守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走,走小路。”他知道这两人恐怕很久都不会理会自己,但他们没有能力自己回去,只能听他的。
谁知左守义刚别过马头,就听到施心笙暴喝一声:“驾!”
马鞭在空中打了个爆响,施心笙胯下的蒙古良马遽然而动,朝大路奔去。
左守义勒住马,疑惑地看着绝尘而去的施心笙,失声道:“那夯货是去送死么!”
那条大路,正是通往峪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