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敲打一下了!
“呵呵,”朱慈烺脸上荡起一层笑意,“你看刘老四敢在我面前放肆么?”
“那是……”
“那是因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会观风察色,难免要自取其辱。”朱慈烺脸色一沉道:“刘若愚,孤待你如何?”
刘若愚心下一惊,跪倒在地,重重叩首,再抬头时已经是老泪纵横:“千岁爷对老奴恩同再造,哪怕日月覆照之恩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就好。”朱慈烺知道响鼓不用重锤,今日敲打已经到位了,抬步便走。
对于一个要做大事的人而言,最忌讳的不该是手下性格上的小缺失,而是效忠对象的不统一。
在朱慈烺前世虽然很少听闻“效忠”一词,但职场中一样流行着“对某某负责”这一短语。两者名虽有异,实质却是相同,若是说得更官方一些,便是:统一思想,明确目标,坚定信念。
东宫麾下,固然在名义上应该效忠皇帝,但对东宫负责却是最为紧要的一点。所有东宫系统的成员,都必须以东宫为核心,执行东宫路线,坚定不移地信仰东宫。
相比刘老四和朱家骏的不敬,尤世威的态度才会让朱慈烺更不乐见。
“老奴是为殿下心疼啊!”刘若愚重重磕头下去,撞在石阶上发出砰砰声响。
朱慈烺吐出胸中废气,出言阻止道:“好好说话。”
“殿下啊,老奴知道殿下为了祖宗基业夙夜不休,一心只有光复失地,中兴大明。”刘若愚痛哭道:“老奴就是觉得,殿下将君臣人伦尽到了极处,没人比殿下更忠于大明的了,却忽略了父子天伦。老祖宗们首倡天伦而后人伦,就是怕父子相失呀!
“懂的人,对殿下这等舍小保大之义举,固然是仰止行止;那些不懂的人,却会诋毁殿下不近人伦、不通人情啊!老奴每每想到这儿,便为殿下心痛。殿下您才十六岁啊,如何担当得起这全天下的毁誉负累啊!”
朱慈烺重重吐了口气,道:“你这么说,倒也算忠心。”他顿了顿,又道:“我天生就是这个脾气,人伦天伦的没管它,只是身为皇子,就要肩负起皇子的责任来。都说朱氏长养黎庶三百年,其实是这天下百姓养了我朱氏三百年。若是将此帝位视作天下酬谢祖宗起义兵、逐鞑虏、光复汉家衣冠的丰功伟绩,那这恩情也该还够了。如今正是我等该为天下人做事赴死的时候,焉能怠慢?”
刘若愚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吓得不敢答话,也答不上话,只得再次磕头下去。
“我就是这么想的,”朱慈烺总结道,“你看把这话转告皇父皇母,能否解开他们的心结?”
“殿下万万不可啊!”刘若愚这回是真的被吓着了。这话在没人的时候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再传到皇帝皇后耳中,那分明是把帝后往死里逼啊!
“不合适么?那就算了。”朱慈烺问道:“不过有一点你既然提到人伦,我也多说一句:东宫侍卫也好,治下黎民也好,我都视作自家兄弟姐妹叔伯姑婶。入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这门里门外,你心里该有个分寸。”
“老奴明白了。”刘若愚止住哭声道:“殿下,还有一事要报与殿下知道。”
“说。”
“坤兴公主昨日带着三名护卫离开了莱州,朝泰安州来的。”刘若愚道:“老奴已经通传沿途馆驿,留心保护了。”
“嗯,知道了。”朱慈烺道:“东厂的事还是要抓紧,必须杜绝奸细。除此之外的事,东厂就不要插手了。”
“臣明白。”刘若愚应道。
“好了,出去吧。”朱慈烺点了点头,吸了口气:“顺便叫陆素瑶进来。”
刘若愚爬起身,躬身倒退而出。
陆素瑶的办公室就在对门的小院,早就听到了动静,偷偷从窗缝里偷看。她见刘若愚跪地磕头,泪流满面,隐约中还有“人伦”“天伦”之类的字眼飘来,猜想是在说前些天两校尉御前失仪的事。
——这刘老公也是老糊涂了,跟了殿下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殿下是个不讲私情的人么?没来由去碰这个钉子。
陆素瑶暗暗摇头,想起当日自己在酒楼受到的耻辱,虽然恨得牙痒,却也只能忍了。当前正是殿下用兵的时候,那些校尉将军当然要高人一头。就是在太祖高皇帝开国的时候,武臣的地位也是远远高于文臣的。
何况自己只是女官。
女官原本就只有三条路走。孤老终身、到大户人家作妾,或是下嫁穷人作妻。从未听说有哪个出宫的女官、宫女能够过得不悲惨凄凉的。如今能被皇太子视作文臣,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姑姑,殿下召见。”门外的秘书敲门进来,柔声通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