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自己从不干涉外事而自豪,然而当日不准儿子出宫防疫已经破了例。那时候还能说儿子长在内宫,什么都不懂,可如今防疫之事的确是卓有成效,市井中渐渐恢复了繁荣,就连周镜每次入宫都不住赞叹,可见皇长子的确是个能成事的大人了。既然如此,皇后还有什么理由出言干涉?
——儿臣……臣字当先……
周皇后突然回想起这么一句支离破碎的话来。当日听儿子说起来,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隐隐还有些儿子长大了的欣慰,但此刻回忆起来,却没来由地一阵酸楚,不由鼻根发紧,一股眼泪就像是要涌出来似的。
“太子回宫之前,坤宁宫便一直持斋。”周皇后的鼻腔被堵住了一般,闷声道:“一干女官,随我早晚诵经,祈求神佛保佑。”
……
朱慈烺照例派了陆素瑶去坤宁宫请安,只说如今王命在身,不敢懈怠私归,待得凯旋之日再行拜见母后,旋即便在文华殿的偏殿召见李邦华与冯元飙二位重臣。
文华殿位处紫禁城之东,属东方青位,早前都是用碧色琉璃瓦,乃太子视事之所在。直到嘉靖十五年,这里才被改为皇帝便殿,换上了黄色琉璃瓦,后来作为经筵之所。朱慈烺原本是想在东宫外邸召见这两位重臣,看看天色却已经晚了,索性暂借文华殿一用。只要不用正殿,宫内的偏殿太子都是有资格使用的。
“两位先生坐。”朱慈烺没有上主座,与冯元飙、李邦华对面而坐。
李邦华与朱慈烺更为熟络一些,知道太子礼贤下士的风范,并不介意。冯元飙自然也跟着轻松了许多,何况今日他还是太子的功臣,太过拘谨反倒显得生分。
“今日我能得皇上信赖,代天御狩,多亏二位先生之功。”朱慈烺当日为了避嫌,与李邦华都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如今得到了开府的明旨,与大臣往来就是遵旨办事了。
不等两位重臣谦逊,朱慈烺又道:“东宫幕友,二位先生可有贤才高士相荐?”
这时候推荐过去的人,只要有些能力的,总会得到重用。李邦华和冯元飙年事已高,族中子弟不少,正是推荐一些科举无力者晋身权贵的好机会。日后太子得登大位,总能恩赐个府县官当当。
两人也毫不客气,当即应允回去整理名录进呈。
正是主屏相悦时节,冯元飙突然胸口一阵刺痛,连连咳嗽,用手一掩,只觉得喉间喷出一股热流,满嘴腥膻,竟然是咳血了。
吐出一口血后,冯元飙只觉得清爽了许多,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让人看到,以免冲犯不祥,自己偷偷抹了抹嘴,将手袖入袖中。
朱慈烺却已经从指缝里看到了些许红光,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喻御医不曾去看过本兵么?”
“喻先生来过了,来过了。”冯元飙颇为不好意思:“只是老臣这病根已深,若要根除恐怕不易。”
“本兵还是多加休养,我大明名医国手甚多,断无不治之症。”朱慈烺宽慰道。
“说起国手,”冯元飙眼中突然滚落两滴老泪,“老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殿下恕罪。”
“先生请说。”
“殿下可还记得吴甡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