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这回是铁了心要走,如法炮制在父皇母**外叩拜请安,守在乾清宫门口等晨钟敲响,第一时间率众离去。原本遵照礼制应该有的东宫护卫、随侍太监、宫女,乃至脸盆、水壶、马桶……全都被弃如敝履,太子只带了端本宫里当值的十五名大小太监,扬长而去。
司礼监的大珰们远比皇帝要早知道,但没人敢在这个关头去惹太子。因为张献忠在五月中攻占武昌的消息,很快就要送到御案上了。
在这个倒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从成祖定都北京之后,这座古都便日益繁荣起来。虽然历经战祸天灾,但是顺天府报上来的丁口仍旧有百万之巨。
作为一个有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北京的市容市貌一直让朱慈烺很好奇。他知道明代修筑的地下排水渠一直用到共和国时代,仍旧被苏联专家认为不需要修缮。他也知道每个街坊都有自己的垃圾堆放处,每天都有粪车来收粪。
然而他还是很想亲眼看看明朝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朱慈烺这次裹着虎皮逃出禁宫,实际上连王府都没有收拾出来,根本不能接受百官的朝见。而接受官员朝见,是太子行政的首要前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没受过百官的朝拜,就算发出了令旨也不会有人奉命遵行。
“既然如此,”朱慈烺对左右道,“咱们先微服私访。”
周镜听到这话,打了个哆嗦,望向田存善。
他是被朱慈烺从被窝里扯出来的。当然,不是太子殿下本人掀的被子。不过当时屋里莫名其妙挤了一堆人,而自己还光着膀子,那情形实在太骇人了。
朱慈烺就在周镜家换了贵公子的衣服,让人去将东宫侍卫班的大汉将军们传来,作为暂驻之地。他本人是不相信有人会谋害太子的,因为现在完全不存在皇位之争。哪怕建奴、李闯在京中的奸细,也不会在占据如此优势之下行险,无谓暴露自己身份。
然而周镜可不这么想。
从血缘上来说,他是太子的舅舅,但是从纲常伦理上来说,他是臣子。别说有人刺杀太子这种极端暴力的事,就算是太子不小心在他家磕着碰着,他都万死莫赎。而且宫中虽有太子抚军的消息,但终究还是未定之事。太子极可能是擅自出宫……想到这里,周镜已经近乎瘫痪了。
——看咱家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太子会听咱家的吗?
田存善被周镜看得心中一紧,缓缓低下了头,并不答话。
“太子殿下,”周镜硬着头皮道,“您出宫的时候,陛下可有圣谕下给微臣?”周镜虽然领着东宫侍卫的头衔,但本质上是勋臣,并非武将。
“呵,你这周镜,如此胆小么?”朱慈烺对重点问题避而不谈,笑道:“在宫中你倒敢称我乳名,在自家里却称起太子来了。”
——那时候你在宫中人畜无害啊!如今你跑出宫里,除了皇帝亲临就是你最大,谁敢放肆!
周镜心中腹诽,嘴里却不敢吐出一个字来。老虎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谁都敢冲它吼两声。一旦放出来,谁还敢乱来?
即便是职业式的假笑,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的。朱慈烺收起笑容,面无表情道:“我就不信,京师中贵家公子就不出门么?难道每日里都有人打劫?那顺天府也真该自杀谢罪了!”
“殿下,”周镜硬着头皮道,“京中虽有浪荡子,却不闻有多少强盗贼寇。只是如今大疫横行,臣实在是怕太子殿下有所闪失。”
“不要紧,本宫自有秘宝。”朱慈烺朝田存善招了招手。
田存善当即从身后宦官捧着的木盒里取出一副口罩。这口罩不像外面流行的三角巾,而是长方一块,棉纱缝制,上下穿有绳索,挂在耳朵上,将整个口鼻都捂得严严实实。因为天热,朱慈烺并没有立刻戴上,只是给周镜看了看。
“这里面还有碳片和香片,就算去化人场都没关系。”朱慈烺道。
周镜知道三角巾虽然也是用来遮味的,但口鼻呼吸之间便会吹开,根本就是聊胜于无的东西。而同样的东西,太子这儿只是略一改动,便别有局面,果然是天纵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