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2 / 2)

男儿行 酒徒 4052 字 2天前

“启禀将军,即便的禁军,如今也不会装扮的如此,如此齐整。”陈亮拱了拱手,实话实说,这两年朝廷上下用度非常节省,很少给大都城内的禁军添置什么新武备,而产自淮扬的全身板甲和半身胸甲,更是因为高昂不下的价格,只会由将领们自行出钱置办,朝廷绝对不会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來,一购就是上千套。

“这些,都是老夫和军中诸将率领辅兵垦荒放牧所得。”雪雪是个标准的二世祖,心中早就把陈亮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也不瞒着他,得意洋洋地炫耀,“刚打过仗的地方,百姓能跑得动的早就跑光了,指望他们土里刨食,怎么可能养得起老夫麾下的弟兄,所以还不如直接将地给圈了,专门养羊,然后不管是卖给大都來的商贩,还是卖给淮扬來得商贩,价钱都好得很。”

“这个。”参军陈亮闻听,心中忍不住激灵灵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怪不得过了益都之后,沿途看到的村落就越來越少,百姓也越來越稀疏,原來雪雪等人,铁了心要将这一带全都变成牧场,而所谓百姓跑光了,恐怕也就是一个说辞,只要蒙古兵策动着战马到别人家门前來回驰骋几趟,有谁还敢大着胆子继续留下來种地。

“你在大都附近,平素根本见不到这么大的牧场吧。”见参军陈亮被眼前的壮观景象惊得两眼发直,雪雪愈发志得意满,“实话告诉你吧,非但老夫在养羊,从真定府往南,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沒土地闲着,要不然,你以为,桑干水两岸那么多织机,都是用來纺棉花的么,这年头,纺纱织布,哪有纺羊毛织料子來钱快,你也就是來早了,等明年开了春儿,老夫至少还能再派人圈出五十万亩草场來,要是再能买到足够的大食细毛羊,用不了五年,老夫麾下所有战兵,就能全都披上胸甲,到那时,老夫倒是要看看,脱脱麾下的那些余孽,还敢不敢再于皇上面前,嚼我们兄弟的舌头根子。”

注1:笔且齐,古代蒙古语,写字人,卷八职官门:“笔且齐,写字人也。”,满语中的巴克什,笔贴式,也是源自此词。

注2:从第二十八章开始,章节顺序沒错,但编号有误,今天发现后重新修订了一下,特此向大伙说明。

注3:怪圈中,被处死的七名儒生为,刘谌,伯l颜守中、郑玉、王翰、姚润、王谟、李祁,前文将李祁写成了王逢,特此更正。男儿行

第三十章 匕现 下 四

“啥,吴公他老人家要來江宁,那咱可得好好给他磕个头去。”与腐儒郑玉和诸侯张士诚的反应不同,江宁城内外的市井小民们,却个个满怀欣喜。

他们不在乎什么天命纲常,也不在乎什么正朔反朔,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让全家人吃上两顿饱饭,睡一晚上安生觉。

毫无疑问,淮扬大总管府,尽最大可能地保证了他们这种简单的要求,从去年挥师过江到现在,始终稳扎稳打,将元军和各路“义兵”逼得节节败退,整个战场从沒出现过两方拉锯现象,而新來的淮扬官吏,则在军队的支持下,将蒙元贵胄和官吏名下的大片牧场,重新变为农田分给了百姓,并且强逼着地方士绅豪族和普通百姓一样交粮纳赋,摊丁入亩。

除了出动军队和官府之外,淮扬商号和各家工坊,也在新光复的土地上,大肆扩张,比起江北,江南的河流更多,水网更密集,可以很方便地建设起大大小小的货运码头,架起高高低低的水车,将羊毛、棉花、蚕丝、麻丝以超出人力百倍的速度纺成纱,然后再织成各种各样的面料,装上货船,销往长江和运河两岸所有愿意接受货物的城市,有的仿阿拉伯式货船,甚至能直接从扬子江入海,然后前往泉州、福州、广州等地,给商家换回大把的金银。

商人逐利,赚到了钱之后,就想赚得更多,而想多赚钱,就得请更多的人工,买更多的原料,于是乎,长期以來被蒙元官府刻意压制着的民间活力,在过去一年内得到了极大的释放,新开的店铺鳞次节比,各行各业都迅速恢复了生机。

家里有了隔夜粮,兜里有了隔夜钱,百姓们当然不愿意再去过那种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日子,而能让他们永远保住眼前安稳生活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淮扬大总管府永远占据这里,永远不再离开。

所以,无论几个月來儒林如何闹腾,市井小民们,却极少有人跟着他们瞎起哄,偶尔一两个与常小二类似分不清是非者,也被家长一顿笤帚疙瘩打了回去,“二呆,二呆,沒事儿跟在傻子身后扬什么土,人家跟吴公做对,图得是不缴粮纳税!你图个屁有好处也轮不到你头上,野菜饽饽还沒吃够么,还是你天生就是贱骨头,。”

“你这老汉,怎么说话呢。”书生们当然不肯让追随者离开,拉着家长的衣袖理论,却被后者一笤帚疙瘩打在手上,抽得龇牙咧嘴,“孬相公,要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家孩子,谁缺心眼儿啊,任由你拿在手里当烧火棍使,。”

骂罢,押着自己儿孙回家,禁止再离开家门半步,直到听闻淮扬大总管的车驾已经到了江宁城门口儿,才解除了禁令,换上了干净衣服,拉着全家老少到街头上去拜谢恩公。

虽然明知道在几万乃至几十万张面孔里头,恩公朱重九不可能记住自己一家,但老百姓依旧愿意远远地去拜上一拜,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老天爷看见,民心到底在哪一边,并不是谁嚷嚷的声音高谁就占理儿,大多数人平时都不说话,可是个个心里头都有一杆称。

所以当朱重九的车驾进入江宁城的时候,道路两边,早就是人山人海了,白发苍苍的宿老跪在香案后,嘴唇颤抖着,不停地祷告膜拜,年青力壮的小伙子们则高高地举着瓜果篮子,不停地向骑在马上的士兵发出邀请,“军爷,您尝尝这个,我家里种的,新鲜。”

“军爷,尝尝我家的苹果,顺便给吴公他老人家也带几个,今天早晨刚摘下來的,还带着露水气呢。”

“军爷您要是不放心,我自己先吃一个,尝尝吧,尝尝咱们江宁人的一片心意。”

“军爷,吴公他老人家坐在哪辆车上啊,他能看见我们吗。”

无论是询问的,还是祈求的,骑在马上的近卫旅兵卒,都一概不予回应,他们只管控制住麾下坐骑,彼此拉开距离,横成排,竖成线,为队伍中央的马车提供保护,而站在道路两边的黑衣城管,则手拉起手,一边尽力限制人群朝道路中央挤,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嚷,“让一让,老少爷们儿,都让一让,让大总管的马车先过去,别挤了,你们的心意,大总管已经看到了,再挤,就要被马给踩到了。”

“不要挤,不要挤,大总管舟车劳顿,大伙别给他老人家添乱。”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心意,大总管说他领了,拜领了。”

“大总管威武。”

“大总管公侯万代。”

“大总管早日一统天下。”

百姓们,则一边努力控制着身体别往马蹄子下冲,一边以欢呼声回应,霎那间,整个城市里人声鼎沸。

“呸,收买人心。”站在路边二楼包间里的老儒郑玉等人听了,脸色不觉又开始发黑,想要张口唱上几句反调,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彻底被周围的欢呼所吞沒,根本不可能传进车队里。

“狂妄。”无法表达自己的抗议,又不屑跟草民们挤做一堆儿,老儒郑玉气得低声唾骂,“秦始皇当年封禅泰山,也不过如此,转眼就有义士出,击其于搏浪沙中。”

“师山先生所言极是,汉初之时,高祖出巡,驾车之马亦不敢用纯色,这朱屠户才得弹丸之地,民心未定,居然用了清一色的大食宝马拉车,真是暴殄天物。”老儒王翰也凑到窗口处,咬牙切齿地数落。

“依老夫之见,其早晚必步陈胜、吴广之后尘。”

“小富则安,岂能成就大业。”

屋子里,仅剩的七名儒林“翘楚”,纷纷开口诅咒,巴不得楼下立刻就跳出一个拎着铁锤的壮士,对着朱屠户的马车倾力一击。

而他们各自麾下的仆人们,则挤在另外一扇临街的窗口旁,满脸羡慕地看着一队队骑兵保护着数辆马车缓缓从街头走过。

天气有点儿热,所以骑兵们身上穿得全是无臂的胸甲,护腿甲也仅仅到膝,其余部分,则以透气的银丝甲编织覆盖,这令他们显得更加英俊伟岸,却又不显死板,一个个好像天神下凡般,从头到脚透着高贵和威严。

六百多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队伍中间,是十辆干净整洁的四轮马车,每辆车的车厢都涂成了暗蓝色,被天空中的阳光一照,反射出海水般的光芒,拉车的弩马,则全都是浅栗色,从第一辆到最后一辆,所有马匹个头都同样高矮,钉了铁掌的马蹄,整齐划一地踏在年久失修的青石路面上,不断溅起闪亮的火星,起起落落,起起落落,闪得人心里直痒痒。

“劳民伤财,劳民伤财!”老儒郑玉的声音,从另外一个窗口再度响起,里头带着深深的羡慕与不甘。

“沐猴而冠,再怎么收拾打扮,他也终究是个屠户。”老儒王翰在旁边愤愤不平的附和。

他们两个都做过大元朝的官,知道那些驽马的珍贵,按照大食商人说法,纯栗色的驽马,乃大食那边专门为王族而培育,非但卖相好,性情温顺,还足够聪明,根本不需要车夫太耗费心思,就能将马车以最平稳速度拉着走。

像这样的纯血挽马,每一匹拉到市面上,都能换战马五匹以上,大元这边,也就是大都和泉州一带的官衙用得起,其他地方,即便是知府和各路的达鲁花赤,也是想都不用去想。

“师山先生,我等何时下去。”与郑玉和王翰两人不同,伯颜守中沒心思指责朱屠户的奢靡,而是走到二人身边,以非常迫切的声音催促。

“有几分把握靠近车队。”老儒郑玉打了个哆嗦,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清楚。”伯颜手中想了想,肃然摇头,“下面人太多,只能让家奴们先去挤一下,然后咱们接着往里冲,左近只是为了表明我等志向,只要被那朱屠户和周围的百姓们看见了,就已经足够。”

“就,就怕挤不进去,我等,我等力量太,终究还是太单薄了。”老儒王翰哆嗦着,脸色瞬间变得雪一般白。

以血相谏,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并且各自于心中,也曾经演练过了无数次,峨冠博带,数千士子迎着朱屠户的利刃,慨然赴死,而周围的愚民们,则被大伙的热血唤醒,一个个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