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章辜民踟蹰不前,鸣笛声响起,心腹催促:“二爷,你还犹豫什么,快上车啊。”

人群声音沸腾,到处都是离别的人。

他被挤在其中,有人撞到他的左手臂,他想起手上的枪伤,下意识就要躲开,往旁边闪,差点摔倒。心腹扶起他,提醒:“二爷,你伤早好了,不用担心流血。”

他左臂上的枪伤,本该早就好全,无奈白玉萝爱作践人,时不时就往他伤口上碰,没个轻重,绷带下的伤口常常裂开,她佯装无辜,假惺惺地送他去医院,下次却还是继续。

大概她就是想让他记住这撕心裂肺的痛,他毫不怀疑,若她来了兴致,也许她会重新往他手臂上开一枪。仅仅是因为她觉得好玩。

真他妈就是个贱人。

章辜民卷起袖子,手臂上一道伤疤,他盯着看了许久,忽地问:“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弄死她?”

心腹笑道:“弄死不更好吗,反正二爷和她不对付,她要死了,二爷不用替她办事,也就不用再受她的窝囊气了。”

章辜民没头没脑地抛出句:“她年轻得很,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心腹一愣,“二爷,你可别心软。我还是那句话,这事,跟咱们没关系,是别人要对付她,又不是我们要弄她。就算你不给他们传话,他们迟早还是会想其他的法子,白玉萝树敌众多,她有这下场,是迟早的事。”

章辜民骂骂咧咧一句:“我心软个屁,老子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心腹笑道:“二爷这心愿,今晚就能圆了。”

说着话,心腹提过他手里的小皮箱,先行一步迈上火车,回过头想喊人,却忽地发现哪里还有章辜民的身影。

人群中,章辜民逆行往前。

心腹瞪大眼喊:“二爷你去哪啊!”

章辜民没有回头,他急匆匆往外奔去,“落下点东西,我回去拿。”

章辜民没有回商会。出了火车站,调车来已经来不及,只好雇了辆黄包车,给双份钱,让车夫立刻赶往凤阳楼。

夜风潇潇,章辜民一颗心砰砰作响,他紧张地盯着前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就只有那日喝过的半杯酒,印了鲜红的唇印,沾到他的唇边,酒顺着唇印灌进身体,回味无穷。

三十几年了,没喝过这么烈的酒。

章辜民风尘仆仆,一落地,拿了两把枪,就直接往楼里冲,他气喘吁吁,一迈进去,这才发现,台上正演着戏。

唱的是《游园惊梦》,台下空无一人,酒楼的掌柜与小二都不在。

除他一个客人,再无他人。

章辜民嘴唇一颤,冲台上唱戏的人喊:“有看到章家的白老板吗?”

台上的杜丽娘继续唱戏,正好唱到一句:“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章辜民举起枪威胁人:“我他妈问你话呢,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忽地台子后面轻盈盈软妖妖露出一人来,背对着往后挪,小碎步,高叉旗袍小卷发,手里拿一柄团扇,接过杜丽娘的戏文,呢喃唱到:“春香,可曾吩咐花郎,扫除花-径么?”

章辜民僵住。

白玉萝微微侧过脸,顾盼生辉,娇媚的眼神,从杜丽娘的角摇身一变,唱起柳梦梅的词来:“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唱着暧昧勾人的词,一步步走下台,在他周身绕一圈,词儿唱尽,贴到他胸膛前,她的手滑了几个圈圈,而后垂下,一把搭起他的手,往里间去。

台上的戏从头开始唱。台下的戏火热朝天。

白玉萝拣了一把炒花生,红色指甲一掐,剥了壳,手指做弹弓,玩闹似的,将花生仁猛地弹到对面人的西装三件套上: “欸,章辜民,你知道今晚的饭局是谁主导的吗,差点吓死我了。”

章辜民面不改色心不跳:“怎么,不就签个合同吗,有什么吓人的。”

白玉萝又是一颗花生米弹过去,“章辜民,今晚这饭局,可是鸿门宴,幸好我替你来了,不然,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这温柔孝顺的小侄媳了。”

她的花生米弹到他脸上,痛得他眨了眨眼皮,花生顺着往下,掉到腿上,章辜民伸手拣起,往嘴里一塞,“是吗?”

白玉萝嫌单手弹不过瘾,双手齐上阵,对着章辜民的脸弹,章辜民受了好几下,终于没了耐心,再也演不下去,他站起来,:“够啦,别玩了!”

白玉萝撑着下巴,“章辜民,今晚这事,是你和他们合伙的。”

章辜民死不认账:“随你怎么说。”

白玉萝坐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口,章辜民重新坐下,面无表情地接住她审视的目光。

他看了她许久,她也望了他许久,就在他要移开眼神的时候,她忽地贴近,红润的嘴唇往外吐气,热烫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垂边,“章辜民,你跑回来做什么?”

章辜民浑身一个颤栗,往外抛鬼话:“饿了,想吃丹凤楼的红烧肘子。”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几乎都能感知到她湿润的舌尖,迅速地从他的耳垂一扫而过,无意胜有意。

章辜民下意识咽了咽,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转过头,就能撞上她。

内心双重煎熬。

台上的戏文咿咿呀呀唱着,唱得让人更加心烦。

“白玉萝。”他唤了她的名字,准备转过脸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推开。

白玉萝眼中满是狡黠笑意,“章辜民,你是不是特意赶回来救我的?你也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爱上我了?”

章辜民恼怒成羞:“我他妈爱条狗都不会爱你。”

白玉萝努努嘴,“你一个要当狗的人,怎能爱外面的狗,爱自己的主人,才是你该做的事。”

章辜民瞪着她。